夏刚霆眼里燃烧着狂热与痴迷。

    “宏伟,不是吗?”

    夏歌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从高处的观察室看下去,那些纵横交错的能量导管就像血管一样,共同供给着中心的庞然巨物。

    那树的根扎入地底不知多深,顶部又隐没在顶部的阴影中,仿佛一根贯穿天地的脊柱。

    “确实宏伟……”她失神喃喃。

    “我们猎人引以为傲的力量,人类积累千年万年的科技……”夏刚霆低声感慨,“在它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笃定道:“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一种源自灵魂的本能敬畏在夏歌心底升起。心口仿佛被那巨树牵引,连血液都与之共鸣,让她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想立马跪地痛哭,叩首膜拜,将渺小的自己完全献给这个浩瀚的存在。

    她艰难地移开视线,拭去眼角不受控制渗出的一滴泪。

    “这感觉,就像是在仰望……”

    神。

    她在心底吐出那个字。

    “神?没错。”父亲仿佛窥见了她的心声。

    夏歌转头看他,只见父亲眼底的狂热愈发炽烈。

    “从多年前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起,我就明白了……”他凝望着巨树,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定是神谕。神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病态,祂认同我的愿景,所以才将我引到这里。”

    “这个世界早已腐朽,满是软弱与愚蠢。它急需净化,而神选中的执行者,是我。”

    夏刚霆上前一步,双臂缓缓张开,像要把整个天地都拥入怀中。窗外巨树散发的白光洒在他身上,宛如一场圣洁的洗礼。

    在他身后,夏歌没有动,身形被父亲的影子遮没。

    光无法抵达她,也无法照亮她脸上的神情。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垂下了眼睛。

    “我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男人如此宣告。

    ——

    闻妄雪坐在训练室的地板上,指尖绕着一缕光丝无聊地画着圈。

    “唉……”

    她叹了口气,随手散去光丝。

    距离那顿不欢而散的午餐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那天她跟母亲在洗手间里待了足足一小时。出来时她原本还在担心,要是夏歌问起来该怎么解释?

    说吃坏了肚子?还是说吵完架情绪激动需要冷静一下?哪个借口听上去更可信点?

    她绞尽脑汁地想措辞,结果回到餐厅才发现完全是白担心。

    夏歌早就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让她独自完成下午的训练。

    闻妄雪当时还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那天下午她根本没心思训练,满脑子都在琢磨着各种话术——该怎么拐弯抹角地套话,怎么利用对方的愧疚,怎么一步步挖出更多信息来。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可哪知——

    第二天的夏歌又变回了那副温和带笑、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前一天的失态只是幻觉。

    训练照常进行。无论闻妄雪如何尝试将话题引回那天的争执,对方都只用一句轻飘飘的“抱歉,昨天是我失态了”,或是“我们还是专注训练吧”就轻松地给挡了回来。

    简直刀枪不入。

    而且更让人郁闷的是,训练结束后夏歌居然告诉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我的训练任务已经完成了。”当时夏歌是这么说的,明天起我不会再过来,后续安排请等他们的下一步通知哦~”

    闻妄雪当场愣住,刚想追问,对方却已经笑眯眯地离开了。

    闻妄雪:……

    于是她精心准备了一整晚的攻心计就这么泡汤了。什么利用对方的心理弱点,什么循序渐进套取信息,统统没能派上用场。

    完败。

    闻妄雪又叹了口气。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她再也没见过夏歌,却也没收到任何所谓的下一步通知。外面静悄悄的,仿佛已经将她遗忘,这种悬着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焦。

    不安和焦虑与日俱增,她实在忍不住,试着去联系叶昭澜。可几番尝试下来,都是石沉大海,那位金发猎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了哪里。

    闻妄雪撇了撇嘴,想起对方当初信誓旦旦说的话——“有事可以随时按那个按钮找我。”

    哼,骗子。

    越想越气,她闷不作声地捏出一团光球,心里想着夏歌那张滴水不漏的笑脸,狠狠朝墙上砸了过去。

    ——骗子一号塑料闺蜜,骗她耍她的假笑怪!

    “啪!”

    紧接着她又捏出第二团,这次想的是玩失踪的叶昭澜。

    ——骗子二号金发猎人,说什么能随时找她,结果连影子都见不着!

    “啪!”

    至于骗子三号……闻妄雪掌心光芒大盛,凝出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团光球。

    她气鼓鼓地瞪着眼前的墙壁,正要将手里的光球丢出去,却又忽然停下。

    不行,光秃秃的墙壁太便宜她了。

    于是她散去光球,开始在墙壁前凝聚一个更合适的靶子。

    她努力回想着母亲的小仓鼠形象。圆滚滚的身体,黑豆似的眼睛,微微颤动的小胡须……

    看着眼前成型的小仓鼠,闻妄雪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哦对了。

    她又在毛茸茸的肚皮上补上了几颗对称的粉色小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为了完美复刻,她还是加了上去。

    小仓鼠终于成型,呆萌萌地蹲在墙前。

    闻妄雪瞪着它,然后凝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超大光球。

    ——骗子三号母亲,擅自做计划不给她选择余地就算了,说好了每天深夜来陪她训练,现在居然迟到了快两个小时还没出现!

    “全都是大骗子!!!”

    她狠狠地把光球朝小仓鼠砸了过去。

    “啪!!!”

    可怜的小仓鼠瞬间被砸散,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训练室里随即重归安静。

    发泄完后,心里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闻妄雪怔怔地看着那些消散的光点,胸口只剩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她缓缓抱紧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突然觉得刚才的发泄有点幼稚。

    委屈和担心涌上心头。

    妈妈能通过咒印随时感知到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可她却做不到同样的事情。

    现在妈妈到底在哪?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无从知晓,更无能为力。

    这种单方面的联系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助。好像她永远只能是被动的那一方,只能等待,只能猜测。

    闻妄雪有气无力地凝出几个小光球,蔫蔫地往墙上丢。

    怎么还不来……

    啪。

    还不来……

    啪。

    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没精神。训练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动作,直接躺平在地板上,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冰凉的地面贴着后背和脖颈,带走了一些燥热,也让混乱的思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她任由四肢放松摊开,感受着地面的凉意慢慢渗进身体。

    真舒服啊,凉凉的,软软的——

    等等。

    地面怎么会是软的?

    她疑惑地动了动身子,头下的触感确实是柔软的,还带着点温度,甚至还有……

    弹性?

    闻妄雪猛地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面容就悬在正上方,倒映在她惊愕的瞳孔里。

    母亲的脸在视野里是颠倒的,逆光下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如墨的长发垂落下来,几缕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丝丝细痒。

    昏暗之中,唯独那双血眸明亮清晰,紧紧落在她身上,仿佛她是这世上唯一值得注视的存在。

    “为何愁眉苦脸?”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摩挲。

    “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嗯?”

    声音低柔,让心跳瞬间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