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个秦氏集团上下都对秦希儿的身份心照不宣，但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

    比如同期实习生吴家朗，这位来自伦敦政经学院的高材生，比秦希儿还小一岁，却成了全公司唯一敢坐在她对面吃饭的人。

    “今天又是双倍糖醋排骨？”吴家朗笑着把餐盘推到两人中间，动作熟稔地分走一半，“阿姨这是把你当女儿养啊。”

    然而每当他们相谈甚欢时，顶层的温度就会骤降三度。

    这天的高管会议，秦孝的挑剔程度创下历史记录，他修长的手指在季度报表上轻轻一点，就能让财务总监汗如雨下。

    “这里…有问题。”他声音很轻，却让投影仪都跟着颤了颤，“重做。”

    会议整整持续了两小时，正好是秦希儿和吴家朗昨天共进午餐的时长。

    “秦先生，”刘助理小声提醒，“接下来是...”

    “继续。”秦孝慢条斯理地翻开下一页文件，眼底的寒意让刘助理噤声，“我很闲。”

    而此刻会议室外的走廊?上，秦希儿正鬼鬼祟祟地蹲在磨砂玻璃门外。

    财务部那群老狐狸，说什么“这份报价单今天必须签字”，又说什么“秦小姐地位最高，您去最合适”。

    结果现在她像个侦探一样，在会议室外面数鞋子认人。

    “黄总监今早穿什么来着…”她努力回想，额头几乎贴到玻璃上。

    黑皮鞋？不对，市场部张经理也是黑皮鞋。

    棕色的？可会议室里起码有三双棕色皮鞋。

    她不死心，又踮起脚尖，试图从磨砂玻璃上方的透明条偷看，结果只瞥见一片模糊的人影。

    她咬着下唇回忆，突然眼睛一亮。

    门边那双深蓝色牛津鞋，鞋跟处有道明显的刮痕，正是上周部门聚餐时被电梯门夹到的。

    确认目标后，她迅速掏出手机：【黄总监，麻烦看一下门缝】

    短信刚发出，她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提示音，趁着里面正在讨论的空档，她小心翼翼地将报价单从门底的缝隙推进去，还不忘附上一支签字笔。

    那张洁白的报价单像一片突兀的雪花，缓缓滑入紧绷的会议室地面，在一室寂然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那张纸正以一种近乎挑衅的缓慢速度，一寸一寸地侵入这个连呼吸都要控制音量的空间。

    更令人窒息的是，紧随其后滚进来的签字笔，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清脆的“嗒、嗒、嗒”声响，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黄总监的牛津鞋旁。

    汇报戛然而止。

    黄总监的额头上的汗珠在会议室惨白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缓慢地、几乎是虔诚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纸。

    主位上，秦孝的钢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从门缝下那一闪而过的指尖，移到黄总监颤抖的手指上。

    “看来，”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我们的会议被打断了？”

    这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刘助理会意地快步上前，在黄总监即将碰到报价单的前一刻，抢先一步将文件抽走，恭敬地递到了秦孝面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黄总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新消息：【拿到了吗!!!!!!!】

    秦孝修长的手指正抚过报价单边缘，见状微微挑眉：“说什么？”

    “什、什么？”黄总监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消息。”秦孝头也不抬，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敲击。

    黄总监脸色煞白，终于认命地解锁手机：“写的是...拿到了吗...和、和很多感叹号...”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个感叹号几乎吞进了肚子里。

    秦孝垂眸扫了眼文件，突然轻笑一声，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将纸张递给刘助理时，“去开门。”

    刘助理接过文件的瞬间，会议室大门应声而开，秦希儿还维持着蹲姿趴在门缝偷看，猝不及防对上一屋子高管的视线，她吓得整个人往后一跌，直接跌坐在地。

    她的手机滑出去半米远，屏幕上那条【拿到了吗!!!!!!!】的短信还亮得刺眼。

    刘助理双手捧着签好名的报价单，恭敬地弯腰递到她面前：“秦小姐，您的文件。”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跌坐在地的实习生，和站在她面前、西装笔挺的刘助理，这画面活像是大臣在给落难的公主递诏书。

    秦希儿的手指刚碰到文件边缘，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一声轻咳，她抬头，正对上秦孝似笑非笑的目光。

    “下次，”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要签名，直接进来。”

    财务副总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秦希儿的耳根瞬间红得滴血，连脖颈都泛起一片绯色。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指微微发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那薄薄一张报价单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刘助理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看见秦希儿浓密的睫毛疯狂颤动，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慌乱的阴影。

    “我...”她的嘴唇微动，指尖刚碰到文件就触电般缩回。

    会议室内，秦孝突然站起身，西装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刘助理。”他声音很轻，却让僵持的两人同时一颤，“送秦小姐回财务部。”

    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踩着沉稳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秦希儿面前。

    “腿麻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秦希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起来，连刘助理手中的报价单都顾不上接稳，纸张“哗啦”一声被她扯走大半，她转身就跑，平底鞋在地面打滑了一下，差点撞上转角处的绿植。

    “秦小…”刘助理的呼唤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秦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孝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那道仓皇逃窜的身影，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皱的袖口，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他才收回视线，转向会议室内一众目瞪口呆的高管。

    “继续。”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会议室的闹剧最终酿成了连锁反应，那张被秦希儿慌乱中扯走一半的报价单，导致建材采购订单无法完整确认。

    三天后，工程部紧急会议上：

    “混凝土供应商拒绝发货。”工程总监指着延迟进度表，“因为采购单上的秦总签名…”投影幕布放大显示着被撕毁的文件边缘，恰好缺了最关键的数字条款。

    总裁办公室里，秦孝盯着监控画面，财务部正手忙脚乱地重新打印文件，而始作俑者秦希儿躲在茶水间，对着碎纸机里残缺的报价单发呆，她没注意到碎纸机旁贴着新告示：【重要文件专用·秦总特批】

    刘助理捧着新文件进来时，看见秦孝正在批阅的正是那份延误的建材订单，他示意刘助理把财务部黄总监叫上来，电话刚挂断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叩响。

    出乎意料的是，推门进来的除了满头大汗的黄总监，后面还跟着低着头的秦希儿，她绞着手指站在黄总监身后半步的位置，发丝间露出的耳尖还泛着红。

    “秦总…”黄总监刚要开口，秦希儿突然上前半步：“是我硬要跟来的。”她的声音意外地坚定，“文件是我弄坏的，黄总监只是…”

    秦孝的钢笔在文件上轻轻一顿，他抬眼看着这个平时能躲就躲的小姑娘，此刻居然主动站出来扛责任。

    黄总监的领带已经歪到锁骨位置，他偷偷用余光瞥着秦希儿，心想这大小姐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而刘助理默默退到窗边，假装对楼下的车流产生了浓厚兴趣。

    “所以？”秦孝放下钢笔，双手交迭抵在下巴前，“解决方案？”

    秦希儿咬了咬下唇，突然抬起头直视秦孝：“这、这次的损失是多少？从我的工资里扣好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黄总监猛地屏住呼吸，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从来没人敢在秦总面前提“扣工资”这三个字。

    秦孝缓缓向后靠进真皮座椅里，目光从她攥得发白的指节，移到微微发抖的唇瓣上。

    “工资？”他轻笑一声，“你的实习工资，连顿饭都不够。”

    黄总监听到这话，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已经在心里草拟起辞职信，这财务总监的位置怕是坐到头了。

    谁知秦希儿突然攥紧衣角，声音细小却异常坚定：“那、那我加班？”

    会议室霎时安静得可怕。

    秦孝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露出腕间那支秦希儿送给全家人的家庭款腕表，“加班？”他指尖轻叩表盘，“从明天开始，来当我助理一周。”

    秦希儿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可当她余光瞥见桌上那份被自己扯破的报价单复印件，以及旁边标注的巨额违约金数字时，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她垂下脑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耳后滑落，在脸颊边晃啊晃的。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万分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秦孝的嘴角悄然上扬，他伸手将桌面的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明早八点，别迟到。”

    黄总监心想，这大概是史上第一个因为弄坏文件就被发配到总裁身边的实习生，而刘助理已经开始默默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为即将到来的特殊助理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