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志愿
作品:《玉桐【np】》 意料之中,秦玉桐考了712分。
要报志愿时她坐在静安居二楼的飘窗上,腿上摊着一本厚厚的法语词典,正和吉晨雨打电话。
“你呢?”
“我?嘿嘿,超常发挥,650!够上我梦中的中国传媒大学了!姐妹,等我当了金牌编剧,就给你写个大女主的剧本!”
秦玉桐应下,挂了电话,秦奕洲的电话紧跟着就进来了。
他那边似乎很忙,能听到文件翻动的沙沙声。声音疲惫,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欣慰。
“我们家小乖真棒。”他从不吝啬夸奖,“想好去哪儿了吗?清华还是北大?”
市状元的成绩完全可以任何学校随便挑,全国最好的两个大学名声足够响亮,配得上她。
秦玉桐看着窗外被烈日晒得蔫头耷脑的芭蕉叶,沉默了片刻。
曾经,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津市大学。为了留在那个有林耀,有吉晨雨,还有爸爸的城市。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爸爸,”她轻声说,“我想去……人大。”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好。”秦奕洲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地应下,“我来安排。”
他永远是这样,给她所有的支持,却从不过问她那些隐秘的心事。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秦玉桐回了一趟津市。她需要回母校拿一份档案资料。
秦奕洲不放心,派了司机和车送她。正是暑假,校园里空空荡荡,阳光把塑胶跑道晒得发烫,空气里都蒸腾着一股热浪。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却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心里忽然涌出无限伤感。
办完手续从行政楼出来,和同学打了招呼,他们说林耀拿了资料就走了,不巧没碰上。她还遗憾了一下。
自从她去了京市,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只剩下偶尔几条不痛不痒的短信。上次生日,他送来了礼物,对她说了每年都会说的祝福。
说完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
可从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正犹豫着,不远处篮球场传来了说笑声。
几个穿着球衣的男生勾肩搭背地从篮球场走出来,浑身是汗,青春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将这沉闷的空气点燃。
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一头桀骜不驯的短发被汗水浸湿,更显得眉眼浓郁逼人。
是陆朝。
秦玉桐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转身想走。
“……朝哥,你没参加高考真不复读啊?以你的成绩,再来一年,清华北大随便上啊!”一个男生用毛巾擦着汗,大声问道。
陆朝从旁边的小卖部冰柜里拿了瓶可乐,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消失在被汗水浸透的黑色t恤里。
“不去。”声音懒洋洋的,有点运动后的沙哑,“没意思。”
“那你要去哪儿啊?出国?”
“嗯,”陆朝把喝空的可乐瓶随手一捏,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宾夕法尼亚。”
宾大……大陆国籍想被录取简直难如登天,每年也不过招收四五个本科生。天之骄子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另一条康庄大道,只有普通人,才会把高考当成独木桥,拼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最好他去了就永远也不要再回来。秦玉桐深吸口气转身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秦玉桐。”他叫她。
她脚步没停。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力道很大,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秦玉桐回头,对上陆朝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是纯粹的黑,像颗玻璃珠,幽幽中映着她的面颊。
“放手。”她冷冷地说。
陆朝不但没放,反而攥得更紧了。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识趣地吹了声口哨,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夏日的林荫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头顶永无休止的蝉鸣。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另一条小路走。
“陆朝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秦玉桐挣扎着,但男女力量悬殊,她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他把她拉到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这里是校园的死角,平时很少有人来。浓密的树荫隔绝了毒辣的阳光,也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他终于松开了手,却顺势将她困在了树干和他高大的身体之间。
“你要回京市了?”他薄薄的眼皮垂下,看着她。运动后的热气混杂着他身上一贯的甜腻扑面而来。
秦玉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不关你的事。”
陆朝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脾气还是这么冲。”
他从身后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简单的牛皮纸盒子,递到她面前。
“毕业礼物。”
秦玉桐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
“我不要。”
“拿着。”陆朝强硬道,直接把盒子塞进了她怀里,“就当是……我为以前的事道歉。”
除了那天,他第二次用近乎服软的语气跟她说话。
秦玉桐愣住了。
“里面没炸弹,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看她一脸戒备,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最后叹息般说了句,“你不要就扔了。”声音小得可怜。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秦玉桐抱着那个尚有余温的盒子,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司机打来电话,她才如梦初醒,快步走回校门口,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离。她回头,看着那扇熟悉的校门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她低头,打开了怀里的盒子。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东西,只是一本厚厚的手工制作的相册。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照片里的少女穿着普通的校服,扎着马尾,正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奋力地冲过终点线。她笑得张扬又灿烂,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秦玉桐的手指微微一颤。
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在图书馆靠着书架睡着的她,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和吉晨雨在食堂抢最后一块糖醋里脊,笑得前仰后合的她。
在校庆上,穿着白裙子跳舞的她,裙摆翩跹,身姿轻盈,神情温柔。
……
一张又一张,全是她。
在他的镜头里,她竟然……全都是笑着的。
秦玉桐一直以为,在陆朝的印象里,自己应该永远是那个皱着眉、冷着脸,浑身是刺的模样。她从不知道,他竟然在那么多她不知道的角落,用镜头捕捉了她这么多瞬间。
那些被她忽略的,被她遗忘的,属于“秦玉桐”的鲜活的快乐,都被他用这种方式沉默地记录了下来。
长长的黑睫垂下,一时间胸口好像要被堵住,闷闷的。
她飞快地翻着,直到最后一页。
她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瑞士雪山皑皑的雪顶和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穿着红色的滑雪服,趴在一个少年的背上。少年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微微侧着头,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颌。
而她,双手圈着少年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眉眼弯弯,明媚动人,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依赖。是这雪地里唯一的鲜艳。
那是她一生中,可能再无法回到的幸福的一天。
那是……江临。
秦玉桐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笑得没心没肺的自己。冰凉的相纸硌得她指腹生疼。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沉默地注视了那么久。而她所有的快乐和悲伤,早已在别人的人生里,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记。
车子已经驶上了高速。窗外,津市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秦玉桐合上相册,紧紧地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陆朝,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原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