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品:《春诱

    她蓦然握住晋子瑾的手,“小瑾,你觉得阿娘是个疯子吗?”

    晋子瑾看着她惶恐的目光,“不是。阿娘不是疯子。”他伸手抚摸上她未受伤的半张脸,“别害怕,阿娘在怕什么?”

    虞珧搂住他,“我怕我疯了,南赵抵抗不了晋国,南赵就亡了。”

    “南赵没事,阿娘。相信我。”晋子瑾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到她的紧张惶恐略微放松,“想家了吗,我让你哥哥给你回封信,好吗?”

    虞珧直起身看着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怀疑,“可以吗,小瑾可以做到吗?”

    “可以。”

    虞珧还是不太信,但又怕自己的不相信让小瑾伤心,点点头,再次搂住他的脖颈抱紧他,“这里只有小瑾还关心我。”

    晋子瑾微垂着眼帘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那就不担心,不害怕了。”

    “小瑾知道我有哥哥?”

    “嗯。”

    “小瑾还知道什么?”

    “那要看阿娘问什么。”

    虞珧一时间无从问起,作罢。总归在她心里,小瑾不会害她。

    “父皇会伤害你,阿娘。不要去找他。”

    虞珧沉默。白日里所见到的晋文偃确实让她害怕。

    她见到他就会有种从记忆深处渗出的退缩感。

    “他不是个好父亲,小瑾。”

    “他不是个好人。”晋子瑾回答她。

    “可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也是她逃不掉的牢笼,她只能往前走。

    和亲这条路,没有回头路。

    晋子瑾未答,“阿娘涂药吧。”

    虞珧放开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强迫自己移开。

    她会对小瑾生成依赖症的。

    离开他,会不安惶恐,无比惊恐。

    这个可怕的晋国,晋皇宫。

    若不是为了南赵,她活不下去。

    将脸上的伤涂抹上药膏,虞珧转身将小药罐递给晋子瑾,微微一笑,“手臂上,小瑾替我涂。”

    晋子瑾伸手接过,静静给她手臂上的淤青上药,“阿娘身上有伤吗?”

    虞珧摇头。她笑眼盈盈,“阿娘见到一个和小瑾一样的人。”

    晋子瑾盖上药罐的动作一顿,抬头迎上了虞珧的目光。

    “但他和小瑾也不一样。阿娘喜欢的是你。你才是小瑾宝贝。”

    晋子瑾不语。

    1注:全诗出自诗经《国风邶风泉水》

    第5章

    虞珧见他看着自己,笑着起身推他到镜前为他束发。

    褐色的双鱼檀木梳,顺滑的梳过乌黑的发丝。

    “小瑾的头发生的真好。”她如昨日一般,俯身又凑近在鼻尖蹭了蹭。

    她的喜爱可以遍及到他的每一根发丝。目光是剔透的晶莹的,爱意满盈。

    晋子瑾看着镜子里的虞珧,看她为他梳起头发,戴上玉簪。

    二人虽相处有半年,但彼此之间并不了解。

    虞珧认为晋子瑾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无什不了解。不知道的都是她记性不好忘记了。

    晋子瑾只当一切一场梦,一个梦中人,无必要多管。

    虞珧将木梳放在妆台上,转身看着晋子瑾,“阿娘今日将小瑾洗干净了,香香的。虽然不是小瑾喜欢的香。”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洗得那个娃娃?”

    “那是小瑾。”虞珧认真与他说。

    “那是小瑾?我呢?”

    “你是小瑾。”

    “那个娃娃是我?”

    “是小瑾。”

    晋子瑾未再纠结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

    他从虞珧身侧绣着粉荷的佩囊里拿出香脂,打开盖取出一点在指腹,握起虞珧的手腕,抹在她的内腕。拉到面前闻了闻馥郁的香气。

    虞珧问他,“和小瑾身上的一样吗?”

    “一样。”说着,笑了下。握住她的手,“我带阿娘,看看这里吧。”

    还不待虞珧理解他所说。晋子瑾拉着她,一手推着轮椅往外去。

    庭院沐浴于晨曦的微光,花坛中初绽的春芳沾着晨露。

    虞珧与晋子瑾在殿前看到一双蝴蝶在芳草间飞舞。

    “阿娘可听过梁祝?”

    虞珧不曾听过。

    “这是晋国流传的故事。我讲给阿娘听。”

    虞珧推着晋子瑾出寝院,听他给她讲晋国的民间故事。

    寝院外,是东宫更广阔的景色。

    一切人与景皆朦胧在晨曦的微光里,寒意淡淡随着风拂面。

    虞珧推着晋子瑾走在回廊下,天地寂静的只闻木轮椅的轱辘声与晋子瑾给她讲故事的声音,清润如晨风。宫人来去身影模糊。

    “他们都死了吗?”

    “化作蝴蝶,获得了新生。”

    虞珧仍觉得这是个凄美的故事。晋国连故事都不那么让人开心。

    “小瑾说得故事就是最好的故事。”

    晋子瑾清越地笑了声。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美好的故事。只是寄托了人们的愿景。

    虞珧望着朦胧清凉的景,“小瑾知道这是哪儿吗?”

    “东宫。”

    东宫。虞珧知道这是太子的住处。

    “怎么会在太子的宫里?”

    晋子瑾未回答这个问题,“带阿娘看看这里。”

    ……

    一夜梦醒晋子瑾今日起身后命人推着他去静和殿。  站在殿前,可闻殿内传来细细的念诵声。侍人推他进殿,他将人都屏退。

    推着轮椅进到深处,看着前方盘坐蒲团的女人。

    “母后。”

    “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晋子瑾的话被打断,沉默了片刻,“母后就这样在这儿信神一辈子了么。”

    许久,无人应答,只有不断的念诵声。

    蓦地,手中的珠串断裂,檀木珠洒落一地。她紧绷的神经跟着一同被扯断,她转过身来,神色在暗光下阴煞,“你看看你现在,还来我这儿做什么?我难道想看到你这幅样子吗?你想要把我逼疯是不是?”

    晋子瑾平静地看着她。

    “母后,你既无能为力,何必纠结至此。”

    “滚!我不要看到你。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你不如去杀了他。”晋子瑾丢下最后一句,转身离开。行出一小段又停住,“我从未怪你,你又何必如此。我知一切,错不在你。”

    “滚!我不要听这些。”

    晋子瑾推着轮椅离开大殿。阴暗的光线里,郦芜颤抖着纤瘦的手指摸索着地面洒落四处的檀木珠。

    “神会宽恕我,神会福泽我。我的珠子呢。那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珠子……珠子……”

    ——

    云英殿外的长巷里,东福的身影在此出现。

    他看着云英殿旁半掩的门扉,推门而入。

    连华正在小院里晾晒衣物,心情还不错。

    东福走入其中,她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子”看着像个宦官,但衣物并非宫中服饰,无法辨认哪个宫里哪个品级。

    “你是何人,来此作何?”

    东福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不屑。走过去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巴掌来得突然而迅速,连华呆愣愣地就被打了,脸颊火辣辣的疼。回过神后气急,扑上去就要打回来。

    “果真是个性子泼辣,不肯吃亏的。”东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拧着人就反剪按在地上。连华被扭着胳膊疼得嗷嗷叫,“你是谁啊!谁让你来得!高公公知道了,一定要你好看!”

    东福看着脸圆乎乎,有福而可爱,但动起手来十分干脆利落,不缺狠劲。

    他看着手底下挣扎不服的连华,“殿下让我告诉你,往后再乱打人,就把这手剁掉。”

    连华倏然安静,心中不可思议。

    殿下?哪个殿下?

    是她教训那个疯子的事么?

    她费劲地扭着头,想看东福,“您是,哪个宫的公公?是哪位殿下差您来吩咐奴婢?”

    东福听她软了语气,小心试探还有几分谄媚,心中愈发不喜此人。他起身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将她踹到一边。

    “狗东西。你少管。”

    连华摔趴在地上,眼泪都疼了出来,转头看向东福,试探着从地上爬起,“是,是,奴婢一定照做。”

    “真是地方偏僻,没人管你,无法无天呢。我可警告你,把人好好养,若比今日瘦了,还来教训你。”

    “是是是。”连华不敢靠近,站在刚刚爬起的地方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东福见此才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连华看他走了,心里委屈的眼里又蓄起泪水。

    抬袖一边擦一边跑出门,将门关好去找高全贵哭诉。

    隔壁云英殿里虞珧坐在殿前,少许阳光落在她粉白的裙摆上。  她手里捧着娃娃。

    “小瑾,我真的能收到哥哥的信吗?我这混沌的脑子,都快要忘掉哥哥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