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品:《春诱

    密树掩映之后,晋子瑾坐在轮椅上,一手握着长弓,微拨动拇指上的白玉韘。

    薛翌站在他身后,“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只见远处一骑在马上的身影手中握剑,在混乱的流寇之中往后撤退。

    “太子还没找到吗?”

    晋子瑾手中的箭矢搭上长弓,玉韘勾住弓弦,弓如满月瞄上了他。

    两指一松,飞射而出。

    “二殿下!”

    晋兴怀闷哼一声中箭落马,随从侍卫乱作一团。

    晋子瑾放下弓递回给身后的薛翌,“走吧。”

    “是,殿下。”

    薛翌推着他离开。晋子瑾问他,“魏谏去了有多久了?”

    “他身边带了人,殿下不必太过担忧。日落之前,定是会回来。”

    两人回到文守的一处院落内。晋子瑾坐在院里,手中握着一把谷子,喂食院中栖落的灰鸽。

    时至傍晚,薛翌回来小院。将院门合上。

    “殿下,已经让官府与那帮子流寇谈妥了。朝廷这边的条件,他们也愿意答应。”

    “那剩下的,就交给我的好二弟吧。”

    晋子瑾抬手,一只灰鸽落在他手背。

    魏谏眼见这只鸽子腹部微扁,“殿下,这是刚回来的吧?莫不是京中的消息。”

    晋子瑾看到灰鸽脚上绑着的竹筒,伸手将其解下,将手中剩余的谷子喂给它,一边与魏谏道:“明日让人送我回驿站。”

    “是。”魏谏应。

    殿下的事应该也已办妥,可以回去汇合。剩下的就是晋兴怀要处理的了。可不能让他太痛快。

    晋子瑾看手中进食的灰鸽落到地上与同伴们一块儿进食去了,将食料都撒在地上,打开手中的细竹筒,展开其中信纸:

    殿下,宫中皆平。

    虞氏夜半来东宫,已是处理好。

    虞氏无碍。皇后无碍。

    魏谏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信纸,以火绒引燃。  薛翌站在门边看着他,“都妥了?”

    “废了些功夫,但也妥了。不过这些流寇,最易出尔反尔。日后或许还会再作乱。”

    “处理他们费尽周章且难以尽除。招安还能化为朝廷之力。日后再作乱,再平即是。”

    “殿下说得是。”魏谏认同此理。

    晋子瑾望着站在地面夕阳余晖明暗之间的四五只灰鸽,已将洒落的谷子吃得差不多。

    这其中只有两只是东宫所养的信鸽,剩余的许是那两只的玩伴,也或许是被食物吸引而来。

    连着许多日无梦。

    不知是睡得好了,还是不好。

    又或是,他已不再需要梦境来平心中空乏。

    是吗?

    他不清楚。

    想着信纸上寥寥几字,“虞氏夜半来东宫”。

    她做什么?

    晋子瑾以为自己不会再做那奇怪的梦。这夜却是又见到虞珧。

    身处并非是在东宫。

    虞珧站在极乐殿宽阔满是花草园圃的庭院里,手中握着丝线,连接天空一只青绿的纸鸢。

    清风摇曳,她追着纸鸢在庭院中小跑,衣袂发丝都随风扬起,神色欢快轻盈,可闻银铃笑声。

    “云琅,你跑得好慢啊。都追不上我。”

    “公主,放纸鸢站在那儿也能放啊。”

    “站在那儿放有什么意思。”

    虞珧一边回头看一边跑着,险些撞到晋子瑾。她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面容清逸,“小瑾?”

    脸上的笑容并未减退,她笑着将手中风筝的丝线递到晋子瑾手上,“小瑾,一起放风筝啊。”

    晋子瑾本怔怔看着她,倏然之间手里被塞入风筝线,不知所措。

    虞珧俯身在他身边,认真教他放风筝。

    云琅追了上来,“诶,这是……谁啊,公主。”

    “是小瑾。是我的……”

    “丈夫。”晋子瑾在她话出之前,抢了她的话。虞珧在他身边笑起来,“小瑾乱说什么呢。阿娘这次原谅你了。”

    或许因为是梦,这里的人对虞珧说出的称谓并不感到奇怪。

    晋子瑾抓住虞珧握着他的手,“她是谁?”

    “是我的婢女呀,小瑾。阿娘教你放风筝哦。”

    虞珧的话音从未有过的轻快,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不见眼里化不开的郁郁寡欢。

    “这是哪儿?”

    “这是南赵,是我的寝宫。”

    晋子瑾已经猜到了。

    崇阳公主。

    虞珧握着他的手,与他放风筝。也会走在他身侧看着天上的风筝,让云琅推着轮椅。

    风和日丽。

    虞珧忽然道:“我想去看看我的哥哥。还有父王、母后。”

    她说着转过身看着晋子瑾,“小瑾要去吗?”

    晋子瑾点头。

    虞珧遂留下了云琅,推着晋子瑾出极乐殿,“小瑾会喜欢南赵吗?”

    “我喜欢阿娘。”

    虞珧在他身后轻笑。

    进了兰台,虞珧看到一个身影,欣喜喊道:“王兄!”而后就跑过去,扑进了虞珩的怀里。

    “我好想王兄。好想你啊,哥哥。”她抬起头,“哥哥想我吗?”

    虞珩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一脸笑意,“什么时候不想你呢?”他抬手轻拍了拍虞珧的头,“多大了,还往哥哥怀里钻。”

    “我好想你。我好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见哥哥了。”

    “有吗?”虞珩笑盈盈摸摸她的头,“哥哥不一直都在吗?”

    “哥哥是去见母后吗?”

    “是啊。阿珧也是吗?”

    虞珧点头。她回头看向晋子瑾,松开虞珩向他走过去,俯身笑看他,“小瑾,那是我的王兄。”

    晋子瑾微蹙眉。目光越过虞珧向虞珩看去,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虞珧。

    他在这里格格不入,她却在此焕发生机。

    “阿珧。”

    “唔。”虞珧怔了一下,指腹轻蹭过他的鼻尖,脸带笑意,“不要乱叫,要叫阿娘。”

    晋子瑾眸光蓦然一颤,蹙眉偏过头,神色抗拒。

    虞珩看着这处,走了过来,“阿珧,这是谁?”

    “是小瑾。我的儿子哦。”

    晋子瑾的神色越发不满,他抬眸看向虞珩,“大舅哥。”

    虞珩跟着蹙眉,“这小子乱叫啊。”

    “嗯……今日不太听话。”虞珧面露为难,“小瑾以往都很听话的。”

    虞珧要去见南赵王后与南赵王。晋子瑾已是不想去。但虞珧脸上从未有过的明艳,他不想她有不愉快之处。

    也不想错过她在此的任何表情。

    她想要见的人,在梦境中都是清晰的。

    晋子瑾见到了包括云琅在内的虞珩、虞政清、甄昭清晰的样子。

    他不属于这里。但她属于这里。

    虞政清并不是他想象中并不在意这个女儿的表现。

    若一切都如虞珧的这个梦。

    死去的虞政清知道她在晋国的一切,会后悔和亲这个选择吗?

    晋子瑾早早醒了。

    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卧房的书案上。

    这个院子是魏谏、薛翌二人找的。知道要来文守,他让两人带着人提前出发,早一两日到达文守了解情况,提早布局。

    虞氏在梦中眼里只有他。

    崇阳公主在梦中,眼里有世间万物。

    他忽然想起他问她,他与南赵何为重。她的答案是:南赵。

    未再多想。晋子瑾坐了一会儿重新躺下。

    次日一早。薛翌叫来驿站内晋子瑾的人,弄了些伤在身上,将他背回驿站。

    晋兴怀还因为那一箭卧床不起。

    一早驿站便又吵吵嚷嚷起来,“太子殿下找到了,殿下受了重伤,快去找个大夫。”

    东福急急从内出来,“殿下!”

    看着趴在侍从背上“昏迷不醒”的晋子瑾,转瞬间泪如雨下,“殿下!殿下您可不能有事啊!”

    晋子瑾被送回卧房,驿站官员请来大夫。

    躺在床上的晋兴怀听闻晋子瑾受了重伤被背回来,忍着痛下床探看。

    直到午后,晋子瑾才醒。见到过来探望的晋兴怀,神色虚弱,“兴怀,剩下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晋兴怀:“……”

    他看起来很好吗?

    没法。晋兴怀养了几日,带伤剿匪。

    晋子瑾坐在床上喝着大夫开的养身汤,听东福给他禀报情况,“薛翌来消息,二皇子剿匪很卖力。归顺的熊虎帮伤亡不多,殿下您答应替他们解决的另两个小组织,二皇子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他们会迫其合帮归顺。”

    “看来不消几日就可以回京了。”

    ……

    虞珧从梦中醒来。梦的回忆却变得模糊不清。

    她心中空落落的。

    是做了个南赵的梦么,为何想不起来了。

    “公主,您醒了吗?”

    模糊的女声入耳,虞珧侧身去看,恍惚是云琅。清晰后,却是连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