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65节

作品:《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43章

    殷祝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看着宗策,表情一片空白。

    “不,不是,”他语无伦次地问道,“她们怎么……不对,为什么啊!?”

    这事儿和他干爹有什么关系?

    要问,也该去问苏成德才对啊!

    宗策盯着他:“所以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殷祝的眉毛都快打结了。

    皇帝后宫中的妃子,居然问一位外臣征求探视权,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殷祝相信,他干爹既然把这件事告诉他,肯定别有深意。

    他苦思冥想许久,突然恍然大悟——

    他明白他干爹的意思了!

    自古以来,后宫干政都是大忌。

    但往往后宫中的风向与前朝联系极为紧密,尤其是那些出身比较好的妃子们,更是个个都卯足了劲儿为了家族争取利益。

    殷祝心想,尽管这么说有往他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在他的一手推动下,宗策绝对是当今大夏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能征善战、英姿勃发,还如此年轻,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但凡是有点儿眼识的,肯定都会上来巴结;看不惯他的,也会想尽办法拉他下水。

    可宗策自打回新都后几乎日日都进宫,这帮人找不到机会,只能通过这个借口与他接触——对于一个年轻且身后无靠山的新贵来说,处理这个问题时稍一不慎,就会变成送命题。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八成是前朝这帮糟老头子。

    殷祝越想越生气。

    又觉得他干爹果然机智,知道直接来问他,半点不上这些人的当,这群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我知道了,”他郑重其事地对宗策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朕来处理,你放心,她们不会再来找你了。”

    “策并没有……算了。”

    宗策叹了一口气,“陛下后宫之事,策牵涉过深的确不好。”

    “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陛下当真不去后宫看看尹英殿下?殿下才八岁,这段时日陛下忙着操劳国事,他估计想念您想念得紧。”

    殷祝差点脱口而出尹英是谁,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

    哦,这是尹昇的长子。

    尹英的生母不详,据说是因病去世,后来被送到柔姬手底下抚养了两年,等柔姬生了孩子,又被送到了其他嫔妃手下。

    没有母族帮衬,他在被立为太子后,没多久就死了。

    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尹英是死于毒杀,凶手正是曾经当过他养母的柔姬。

    因为当时尹昇的身体也败坏到了一定地步,朝政大事几乎全由丞相柳显和国舅魏邱左右,内阁形同虚设,尹英这个太子也当得十分憋屈。

    一日酒醉后,他竟与人放话说等父皇去世、自己当上皇帝后,一定要让这几人给亲爹陪葬。

    柳显手眼通天,这话很快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吓得连夜找魏邱商量对策,两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宗策他们都杀了,还差一个太子吗?

    于是没多久,柔姬便招太子进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请求他原谅,太子碍于面子和柔姬过去的抚育恩情只好答应了,还在宫中喝了一杯茶,谁知回府后便腹痛难忍,当晚便一命呜呼。

    这事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蹊跷,柔姬却坚持自己绝不可能害太子,因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和解。

    尹昇那时候是想管的,可惜有心无力,手中权势所剩无几,几乎完全被自己曾经信重的两大权臣架空。

    再加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糊涂官司,随意打杀了宫内几名下人了事。

    他唯一的坚持,就是至死也不肯立柔姬的儿子为太子。

    后来魏邱与柳显关系逐渐恶化,最终走向决裂,就给了柳显另立幼帝的可乘之机。

    这次要不是宗策提醒,殷祝差点都忘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便宜儿子了。

    史书上对于尹英的记载也很少,放在那段波澜壮阔的时代里,天下万民的性命都如草芥蜉蝣,朝生暮死,即使贵为太子,也不过只能在史书上草草留下一笔“兴和七年,太子薨”而已。

    “太倒霉了……”

    殷祝呻吟一声,抹了一把脸,“能不去吗?”

    宗策漆黑的眼眸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尽管心中隐痛,他还是说道:“殿下幼年丧母,陛下身为人父,还是应该多加照拂鞭策,激励殿下上进。如此,我大夏国祚方能生生不息,绵长千年。”

    宗策希望,能看到面前这个人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乃至后世千秋万代子子孙孙都能顺遂安康。

    他也愿意倾其骨血,去护着他的孩子坐稳那个位置。

    ……如果他还有机会活到那一天的话。

    “咱们到底是怎么突然讨论到育儿话题的?”

    殷祝有点儿受不了。

    说白了他对尹昇的血脉半点好感没有,就算没有家族遗传的神经病,单从死法上看,这小子也是个蠢货。

    就算现在才八岁,还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掰正呢。

    他刻意转移话题道:“行了,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去考较那小子的功课的,这药熬好了没?怎么闻着这么苦?”

    “马上。太医加了些苦味的药材,陛下忍耐一下。”

    宗策环顾四周,从桌上取了一块蜜饯回来——还特别挑了个大块的,递到殷祝嘴边。

    殷祝看了看蜜饯,又抬眼看了看他干爹,高高兴兴地张大嘴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这还没吃药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却嚼得很开心,“怎么就给朕奖励了?”

    嗯,他干爹给的糖就是甜。

    “陛下不是说药苦?喝药前吃糖,其实效果更好。”

    宗策垂下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不动声色地轻捻了一下。

    “真的?朕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重新做回板凳上,视线落在殷祝上下开合的唇瓣上。

    看似聆听,实则思绪早已放飞。

    宗策专注凝视着殷祝、还有他说话时若隐若现的红粉唇舌。

    咬痕虽已愈合,手掌却还残留着疼痛的记忆。

    还有那湿热滑腻的柔软,仿佛已经随着刺痛铭刻在了回忆里。在泪水横溢时,会绵密地缠绕在指尖,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响。

    叫他每一次想起眼前这个人,心中都会泛起同样的感受。

    宗策忽然发现,尽管他们行房数次,做尽了人世间最亲密的事,但却从未吻过彼此的唇。

    一次也没有。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又像引燃干草堆的火焰一样,顷刻间形成燎原之势,几乎要让他五脏俱焚、坐立难安。

    渴望在他心中翻涌,它在叫嚣着:去吧,他不会责怪你的,他还不知道你的背叛,不是吗?

    你在他眼中,依然是那个高风峻节的大将军。

    但每一次,这个声音都被宗策强压下去,死死锁进心牢里。

    他时刻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他的明君伯乐,是他认定的一生挚爱,也是他发誓要用性命去守护的人。

    但却唯独不能成为他的伴侣。

    这一步雷池,他不能逾越半步。

    外界关于他的种种言论,宗策其实都有所耳闻。

    但他清楚,陛下绝非昏君,自己也并非佞臣,只不过是有些人出于某种目的肆意造谣、或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可现在他却不再那么肯定了。

    从前他只以为,权势会让人上瘾,所以一直守心慎独,却忘了,这世上唯有“情”之一字,难以勘破。

    一朝不慎,竟成贪嗔执念。

    假如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他实在不敢保证,真的能……

    宗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殷祝疑惑地看到他干爹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正死死地捏着蒲扇,粗大的骨节咯吱作响,就连干硬的竹节把手都被捏扁了。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这把扇子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是火候到了吗?”他犹疑着问道。

    “……嗯。”

    宗策睁开眼睛,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眸把药倒进碗中,拿勺子搅了搅,又仔细吹凉,这才递给了殷祝。

    殷祝有些感慨,又有点儿窃喜。

    想他跟他干爹第一次见面,他干爹看他的眼神,可跟现在的温和宽容完全不一样。

    那架势,跟见到杀父仇人也差不多了。

    ……后来还被迫拼了一场刺刀,差点把他捅得魂魄出窍。

    这算不算好感度升级成功了?

    殷祝可惜地想,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真想问问干爹还收不收儿子。

    要是他干爹亲自点头同意,他亲爹肯定能高兴得给他族谱单开一页。

    殷祝端起碗,眼一闭,大义凛然地给自己灌了下去。

    “嚎苦!”刚喝完他就把碗丢到一边,吐着舌头说道,“快快快,再给朕一块蜜匠!”

    他被苦得眼泪溢出来,话都要说不清楚了,他救苦救难的干爹恰到好处地递来一块蜜饯,只是比之前那块要小许多。

    殷祝顾不上挑剔,囫囵吞下,还不小心嗦到了他干爹的手指头。他不好意思地想要用袖子给宗策擦擦,被宗策婉拒了。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上早朝,策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