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淮序松弛地坐在沙滩布上。他闭着眼，感受风、热浪拂过皮肤。

    [——周而复始]

    [——却又消逝]

    耳畔传来不远处熟悉的歌声，丛今越的嗓音像被浸润过，在风和浪间隙中时隐时现，弄得人心痒。

    [让我陪你——]

    [别徒留我——]

    海浪的节拍应和着歌声。

    [——听着潮汐来来去去]

    [——从指尖流走了]

    章淮序缓缓睁开眼，风撩起他的发梢，要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楚。章淮序目光穿过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落在台边的丛今越身上，见他抱着吉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交错，指尖拨弄琴弦，缱绻的歌声流淌。

    他唱着抒情歌，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那按耐不住的——]

    [内心的雪啊——]

    这场景太过熟悉了。多少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

    他去音乐厅找沈荇的那个冬天很冷，看不清音乐厅里沈荇的正?脸，却能看清丛今越——就是?这样温柔的笑，仿佛世界都寥寥了，只剩他们，只剩一整片虚幻的春暖花开。不，更确切地说?，在歌声里，其他人都消散了，只剩下丛今越。

    [爱你又几何]

    章淮序定定着望着那人，在想到底要怀揣怎么样的心思，才能每一次都唱的如此动情。

    他的心好涩，可能是?歌词太煽-情了的缘故。他可以?记住一个画面很久，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丛今越的印象变了，变好了或是?变坏了。

    在失神间，他看到丛今越突然抬眸，和他对上了目光，嘴随着歌声张合。

    素来锐利的眉眼此刻尽数都是?柔和的，像掺了水。可在章淮序眼里，是?掺了沙子的，朦朦的，粗糙的，是?风一吹就都散了的。

    他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表露。就这样在对方的注视中别开了眼睛，看向了很远很远的海平线。

    [一切都会结束]

    是?的。

    十六天。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数字，人可以?看到未来的样子，也可以?什么都看不到。

    晚上，《爱情凉了热汤面》的收官宴。

    节目组包下了海边餐厅的整层楼台。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漫天橘粉色的晚霞。海风有?点大?，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开餐前，嘉宾们在沙滩上散步吹风。

    之前借过欧拉闪电猫的那个工作人员小姑娘小跑过来，问?章淮序能不能合照。

    章淮序整理了下衣服，配合着和她自拍了几张。

    女生低头仔细审视着屏幕前自己的表情管理，十秒后得出?结论：“可以?p！”

    她想问?章淮序满不满意。虽然在她看来照片里章老师的脸堪称完美?，如果不是?有?她这个“防伪水印”在的话，发出?去都是?要被网友质疑精修的。

    抬头时，却发现章淮序正?微微侧着头，心不在焉，目光像在沙滩上搜寻什么。

    “章老师，看看满意吗？不满意还能重?拍。”

    章淮序很随意地回她：“嗯？哦，我都可以?的，你满意就行。”

    “啊！好！那我觉得可以?了！谢谢章老师！”

    “欸，现在的晚霞好美?啊，我还想找丛老师拍两张呢……”

    章淮序闻言，眼神微微一动，问?道：“是?吗？你看到他人了吗？”

    女生以?为章老师在担心自己找不到机会和丛老师合照，心里感叹人长得好看，真也是?温柔啊，忙说?：“嗯……没呢，好像一直没看见，晚一点等他有?空了我再找他吧。”

    章淮序点点头：“好的，有?事再叫我。”

    “嗯嗯！”

    章淮序开始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走，踱步到一处礁石堆的僻静角落。这看起来是?个赏景的好地方，却被人占了。

    高大?的身影半倚在礁石上，背对着章淮序，微微低着头。几秒后，一点猩红在他指尖明灭，随即一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很快他的发丝和烟雾都被海风得四散。

    丛今越在抽烟。

    来了恋综这么多天，章淮序头一回见到他抽烟。

    所以?这是?憋了多久？还是?……有?什么糟心事？

    对演员来说?，抽烟伤嗓子，更何况这人还要拿嗓子唱歌的。

    到底在搞什么，烟瘾一直没戒掉吗？还是?根本不想戒？

    章淮序鼻子有?些?堵，估计是?因为这块风大?了温差也大?。他没上前，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了小一会儿对方的背影。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招呼众人回餐厅的声音。章淮序又看了丛今越一眼，对方似乎是?想把那根烟抽完，毫无反应。他没出?声，独自离开了。

    ……

    长方的露天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能喝酒的人杯中都斟上了酒。

    这本该是?十六天录制圆满结束的欢腾时刻，众人相互敬酒，笑语喧哗。

    丛今越和章淮序挨着坐，中间隔着一个餐盘的距离，不远不近。今晚他们俩的交流在冰点，仿佛抽离了搭档的身份以?后，又退回了节目初期的状态。

    丛今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吃着盘子里的烤鱼，鱼肉被戳得有?些?松散，他却没什么食欲。他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目光似乎落到远处海平面逐渐亮起来的渔火，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瞥过旁边几眼，章淮序几乎在缓慢地切着牛排，垂着眼眸时，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也几乎没碰酒杯，只偶尔啜一口冰水。

    餐桌上，他俩旁边有?其他人的说?话声。祁宴在和季时年闲聊。

    “你到底近视多少度啊？”

    “嗯？左眼700，右眼800，不过我过段时间就去做飞秒手术了。”

    “难怪。”

    “什么？”

    “上次我们去看电影，你在座位底下摸眼镜，偷感好重?。”

    “……”

    再离远一些?，宋宇飞忽然想起什么，放下了刚给叶轻澜剥好的虾。

    “叶老师，我还没有?你微信呢？”

    “哦，对，加一下加一下。”叶轻澜立刻拿出?手机，很快带动了周围一圈人互相扫码。

    热闹了一圈，最后只剩下紧挨着的这两位没动静。

    丛今越侧过身，拿起手机，朝旁边的章淮序笑道：“要不咱俩加一个吧。”

    他真不能确定章淮序会不会拒绝。按道理，他们本该是?有?对方的微信的。刚上大?学?分?班那会儿，班里也就二十来人，又有?班群，互有?联系方式很正?常。只是?两人刚认识没多久，就因为一次小组作业意见不合产生了激烈争执。年轻气盛的两人互相觉得对方是?煞比，然后中二发作互删了。

    章淮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拿起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丛今越立马通过了对方的申请，他停在备注栏斟酌了半天，脑抽打下了个兔子的emoji，随即看着那个软萌图标偷弯了嘴角。

    章淮序看着他平静地把手机收回兜里，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喝了今晚这桌上的第一口酒。

    丛今越注视他一口入喉，突然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章淮序微怔，放下酒杯回：“下午1点。”

    丛今越又问?：“回去就进组？”

    章淮序轻微地摇头：“没有?，休息一段时间。”

    他顺势反问?：“你呢？”

    丛今越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他的杯身撞了一下。“叮”一声响，他笑容恬淡，眉眼被洒下余晖：

    “和你一样。”

    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第35章

    接下来的几天, 丛今越都?在修整期，没接任何通告, 窝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把觉补了?个百分之?二百。

    今早，他从十一小时的睡眠中自然醒，神清气爽地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早餐，坐在餐桌前刷起了?微博。

    《爱情凉了?热汤面》新两?期已经播出，第五期内容从羽毛球比赛延伸到弹珠机游戏，再到房间解密游戏。他和章淮序画面的占比明显比其他嘉宾多出一截。

    丛今越一路看下来，晒干了?沉默。

    节目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把他和章淮序在连通阳台的几次聊天剪成深夜幽会?……那个老被他们逮住的跟拍pd偷拍到的画面后期被处理得四处都?是粉红泡泡, 还配上?奇怪的微醺背景音。一样离谱的, 游戏过程中他们所有肢体接触都?被放大, 尤其是那次阳台幽…额复盘时他被章淮序捏脸那段，后期还给?两?人脸上?加上?奇怪的红晕特效。

    第六期, 两?人溜出去吃面的日?常又占了?一块篇幅, 下午的解密游戏后明明是实实在在的吵架，又被剪得像小情侣闹别扭。

    最后节目组还给?下一期预告埋下一个他和章淮序要被罚去荒岛的大钩子，吊观众胃口。

    丛今越自己看着成片, 都?差点信了?他和章淮序郎情妾意了?……还有, 他和章淮序有这么多肢体接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