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111节

作品:《四时赶山记

    霍凌透过破了的窗户纸往里看了看,“这地方空了有阵子了,我回回路过都瞅一眼。”

    “因为地方小,唯一的好处就是在庙前街,不然赁都赁不出,但即使如此,一个月也要不上几个钱,房主瞧不上那仨瓜俩枣,懒得折腾。上一家搬走后,一直空着。”

    杨庆生说完,不再继续,过了半晌,霍凌扭头看他。

    两人在沉默中短暂地四目相对,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

    霍凌“啧”一声,他负手后退,走回杨庆生身边。

    “我说你为何非要带我转悠这两圈。”

    他抬了抬下巴,面朝前方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从你手里赁这间铺面,拿去卖馅饼?”

    杨庆生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他诚实道:“虽然去年劝你不要赁铺子的也是我,但我帮你算过了,不会让你赔钱。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拿下这间铺面,我才能买另一间,这间于我无用,是必须要赁出去的,与其赁给不熟悉的人,说不准干几个月就会欠了租子跑路,赁给你最为稳妥。”

    事情来得突然,霍凌还没有细想过,他站在原地思索半晌道:“可还是老问题,我只会在雪季里日日出摊卖馅饼,其余时间,这间铺子还是空着,于我来说不够划算。”

    “那是你当爹之前,现在呢?”

    杨庆生接过话头,在细说前补充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忽悠你非要赁下铺子不可,你姑且一听。”

    “咱俩之间,不必说这些。”

    要说整个下山村除了亲哥亲嫂他最信任谁,绝对是杨庆生无疑。

    他们是一条裤子长大,可以两肋插刀的关系。

    于是杨庆生继续说道:“我是养过孩子的,小孩子从会坐会爬,到会跑会跳,怎么也要两年,在那之前,你们很难月月带着孩子上山下山,除非带上去以后,轻易不再下来,就像你和峰哥小时候,不然大人孩子都吃不消。”

    霍凌沉默几息,承认杨庆生说的都是不错。

    他和大哥小时候在山里长大,直到四五岁时在山下停留的时间才慢慢变长,也是那时候起他们才有了村里的玩伴。

    现今家里在山下有屋子有田产,将来他们还会另起独属小家的宅院,在孩子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前,他不会把人拘在山中。

    这些他都曾想过,只是孩子刚出生没多久,想过归想过,还未细想。

    而他也很快明白了杨庆生的意思。

    “我的营生在山里,可家人在山下,至少未来两年,我在山下的时间会比山上多,到时我一定会将馅饼生意做起来。”

    再看向面前的空铺子时,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认真。

    “而我不在的时候,小祺如果愿意,也可以来城里开张做生意,铺子里有地方可以安顿孩子,他也能坐着歇息,有瓦遮头,不怕风雨。”

    杨庆生笑着点头,“我就说你的脑筋转得够快,这不已经想通了?”

    他转而正经道:“我和你之间,不扯那些虚的,一个月的租子,我算你五钱银,一年是六两,你按月给我,或是按年,怎样都行,你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要是觉得可以,就跟我递个信,我好把两间铺子买下,再请人重新收拾一番。”

    霍凌动了心,他问杨庆生,古董行那边的赁期还有多久。

    杨庆生道:“那边的赁期到八月末,换我接手后,九月里就能把钥匙给你。”

    九月的白龙山大抵已经开始飘雪,到时更是有许多猫冬前积攒的山货要出手,挪到铺子这边卖的话,人也能少受冻。

    他答应杨庆生回家商议,月内给答复。

    第107章 做决定

    “赁铺子?怎么突然说这个?”

    颜祺将手里拧干的布巾递给霍凌, 后者接过去擦了擦脸。

    “今天进城,大杨来寻我,说了这么一档事。”

    霍凌回头看一眼炕上, 下意识压低声音, “睡了没?”

    “没呢, 小眼睛溜溜转。”

    当爹的出门不过几个时辰,却已经想孩子想得不行。

    他换了件家里穿的干净衣裳趴去炕上, 逗着孩子看了半晌才罢休。

    月子里的娃娃觉多,一天十二个时辰,差不多要睡近十个时辰,醒着时, 面对大人的逗弄也不会给出太多反应,毕竟还太小了。

    用叶素萍的话讲, 远还没到需要头疼的时候。

    “大嫂说不能总是抱着他,等抱习惯了, 放下就哭, 大人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颜祺趴久了腰酸,有些艰难地坐直了,左右活动一番。

    霍凌自然而然地把手探到小哥儿的后腰, 替他按揉,颜祺舒服地眯了眯眼,两人接上刚刚未尽的话茬。

    霍凌将前情简单讲过后道:“那铺子你肯定也记得, 就是从咱们摆摊那处往西走个百来步,有个小门脸, 正在个把头上,左边是卖酱的,右边隔几步是个贩鞋的。”

    在保家镇, 庙前街可以说是颜祺最熟悉的一条街了,成日坐在那摆摊卖东西,无聊时连人家布招子下头垂着几根穗子都能数清楚,何况是个挺显眼的空铺子。

    “我记得,因那地方长久没人做生意,咱俩路过时还提起过。”

    颜祺隔着挡风护头的抹额挠了挠头发,月子里不能洗头,可把他难受坏了,成天掐着指头算日子。

    “那处总是关着门,也看不见里面什么样,你今天过去可看着了?”

    “没有钥匙,但窗户纸破了,我就往里瞅了两眼,是个长条状的屋子,地方确实不大,倒是挺高,侧面有扇窗,人在里面,不算憋屈,我想着中间隔一下,后面放个桌椅吃饭,甚至搭个小榻,应当也够。”

    颜祺顺着霍凌的描述想了想,觉得要有这么个地方,好似也不差,只是个中顾虑,先前两人也商量过。

    一是租子,二是税钱,这两样都是逃不过的,无论每年赚多少,闭着眼也得往外掏。

    “租子多少?咱们还有得赚不?”

    “有。”

    霍凌肯定道。

    他回来的路上已在心里草草算了笔账,这会儿同颜祺道:“先说租子,大杨说是一个月五钱,一年六两。去年冬日里我曾起意赁铺子,问过孙大志,孙大志说庙前街生意旺,要价也比别处高,而且越靠近城隍庙的,价钱越贵,记不记得咱们斜对面有个卖包子的?”

    见颜祺点头,他道:“那处不如大杨带我看的这间大,一个月也要五钱,不过听说最早是四钱的,最近两三年里涨了上去,一年贵了一两多,那家照旧还做着,没搬走,肯定不是赔钱的。”

    “杨大哥不会坑咱们,瞧着租子确实划算。”

    霍凌赞成道:“按着一年六两算,单论卖馅饼的纯利,咱们不消两个月就能赚回本钱。虽还有市金和商税,拿这两成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值了。 ”

    颜祺仍顾虑道:“可咱们只在雪季里能日日做生意,很长时间里,铺子岂不还是空着?”

    霍凌看了一眼躺在一旁还没睡着的小七哥儿,带着两分犹豫道:“这也是今天大杨提醒我的,小七还太小,山路难行,想带他上山,不是容易事,起码两岁之前,咱们一家三口都很难一起进山过日子。”

    他抬眼望向颜祺,“在那之前,依旧还和你怀身子的这大半年一样,我定期进山采山货卖钱……”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颜祺惊喜道:“那我岂不是可以带着小七进城做生意?等有了铺子,也不怕带孩子不方便了,咱们还有牛车,进城回村,路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霍凌没想到颜祺会因为这事如此开心,他浅笑道:“确实是这个意思,本想问问你乐不乐意的,毕竟来回颠簸,肯定辛苦。”

    “我不怕辛苦,这几个月里快把我闷死了,你没看大嫂现今也是,但凡有点空闲,就把林哥儿交给大哥,她宁愿去喂鸡种菜,也不想看孩子了。”

    不过比起颜祺,叶素萍辛苦在还要喂奶,晚上再困,也得爬起来,人看着比怀孕时憔悴多了。

    “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只靠你挣钱怎么行。”

    颜祺把手伸到背后,示意霍凌不必替自己揉腰了。

    “而且林大哥和明哥儿不是天天都要进城卖包子?到时让林大哥赶车,捎我一程,他俩走累了,也能一起进铺子歇歇。”

    这么一想,简直万事俱备,铺子是非租不可了。

    思及此,颜祺冷静片刻道:“不过一年六两,也不是小数目。”

    “可以按月给,但我想着,凭咱和大杨的关系,还是一次多给些,咱们省事,他们也安心。”

    颜祺斟酌一番,“要么给个半年的?三两的数,咱们拿得出,剩下的钱也足够,遇上什么事要用,不至于短缺。对了,你今天进城卖了多少?”

    “进门光想着孩子和这档事了,倒把钱袋子忘了。”

    霍凌一拍脑袋,翻身下炕,取来随身的褡裢。

    “天麻和去年一样都是三十文一斤,灵芝贵了些,但剩的不多,加起来卖了一两八钱,其中天麻二钱半。灵芝是我上次在山里时采的,天麻算是寅生和辰生的,我只取三分利。”

    他倒出铜板道:“我给他俩凑了个整,拿了一两六钱回来。”

    两人数出一千文铜板,穿成整贯的,忙完后回头,发现在铜钱的叮当声中,小七哥儿早就静静睡熟。

    ——

    七月末的一天,霍凌陪霍峰进城,给叶素萍买生辰礼。

    霍峰在银铺子里精挑细选,买了一只银戒子,又去胭脂铺里挑了一盒香喷喷的澡豆。

    早前第一次去侯力家中拜访时,侯力的夫人曾送给颜祺一盒澡豆,回来后他和叶素萍分着用了,算来已经是去年这时候的事。

    一盒澡豆并没多少,哪怕省着用,也早就用完了,之后没人舍得再买,到底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霍峰却记在心里,趁着叶素萍过生辰,好给她个惊喜。

    需知若在别的日子里买,绝对要被揪着耳朵说乱花钱。

    霍凌也跟着买了一盒,只是与霍峰那盒香味不同。

    进城一趟,两人还有别的事要办,把礼物揣进怀后,改道去杨记伞行。

    杨庆生已经与那铺子的东家商定,将铺子买下,只等八月里现在的租客搬出。

    庙前街的铺子倒是现成空着的,只是实在太破,据杨庆生所说,他在开门后进去看了一眼,吃了一嘴的灰,直说要前东家修缮好了再交房,若整修的钱全是他出,未免太亏。

    “按现今说好的,房顶要修,门窗要换,墙也重新刮一遍,等到我手里,我再仔细看看。”

    夜长梦多,事情已定下,霍凌也不想拖得太久,他让杨庆生叫来经办地牙人,现场写租契,各自按了手印,说定给钥匙时再缴租子。

    租约两份,各执一份,离开伞行时霍凌拍了拍胸口,顿觉这些年没白忙活。

    哪怕是赁的地方,交了钱以后照样算是自己的地盘。

    他一个赶山兼卖馅饼的,没有杨庆生那等买铺面的雄心壮志,杨庆生那么想,是因为他家已算是城里人,杨俊也正在镇上的学塾念书。

    杨家人拼了三代,就是为了在城里站稳、扎根。

    不像霍凌,一心想着等孩子大了,他就带着颜祺去山里养老。

    于他而言,现今余下的心事,差不多只有盖新屋一件了。

    此外,租了铺面,对家里也有好处。

    霍峰和叶素萍今年多买了不少鸡苗和鸭苗,几个月过去都长大了,眼看最早一批母鸡和母鸭已经可以下蛋,到时正好一并搁在摊子上卖,还能额外立个招牌,写明可供活禽和野味,若想有人要,可以提前来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