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品:《假救世主,真白月光

    敞开的大门里,身穿赭石色僧衣的小沙弥正拿着一把用树枝捆成的扫帚清扫落叶。

    他慢条斯理的将落叶与灰尘聚成一个小土丘,然后抬起头对着院外的季斯时伸手行礼。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不进来。”

    季斯时望着殿内大厅中宝相庄严的佛像,也许是角度的问题,他总有种错觉。他感觉那佛像正向他俯下身子,用一双贴着金箔的眼睛看着他。

    许是他看错了,院内的佛像只是木胎泥塑,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只是寥寥几笔的勾画。

    “施主可有所求?若有,不妨说给佛陀听听。”

    小沙弥捧着签筒走到他身边,这小沙弥看面相不过十二三岁,眉毛却是白的,看起来十分神异。

    感受到季斯时盯着自己的脸猛瞅,小沙弥用手抚上自己的头,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得了白化病,家里人治不起我的病就把我扔到这里。后来这里的主持收养了我,把我养大。”

    好熟悉的剧情,这事情也曾发生在他身上。

    季斯时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过往的漠然。

    求佛有用吗?没有。

    因为他也是个孤儿,但他没那么好命,没有人收养,而是被福利组织捉住送去了孤儿院。

    在那里他过的不开心,他感觉自己心上缺了一块,呼呼漏风。最开始他会把旁边睡着的孩子摇醒,问他有没有听见风声。

    后来他被一个衣冠楚楚的大人领走,在那人家里他更不开心。“你很漂亮,长大后一定更漂亮”那人时常把他放在腿上这样对他说。

    然后他就看准了时机,在那人终于按耐不住对他意图不轨时报了警,把那人送进了监狱。那人的妻子也被他从每日例行的暴力中解救出来。

    她说他是个小英雄。他很高兴,但依然拒绝了她的挽留,背上包独自踏上旅途。

    那时候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获得一口吃的。

    很难相信吧,现代社会居然还有人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他每日清早就沿着长街走,运气好的话就能从好心的摊主那里得到一份热气腾腾的油条。晚上就睡在公园厕所的隔间里,那里很干净,还有不停的免费自来水。

    他会掏空身上所有钱换一根火腿肠,然后坐在凌晨三点的街头,与流浪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掉自己今后三天所有的晚餐。

    他滑着捡来的长板,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穿梭而过。他是自由的风,即使空洞麻木,也依旧不曾为谁停驻。

    后来风停了,他遇见了哥哥。

    哥哥像一道幡,他吹过去的时候真真切切地听见声音,是心动。

    求神拜佛没有用啊,他不是没向神佛祈求过。最开始他求同家里人见面,神佛缄默不言。

    他又祈求让那人离他远点,苍天闭口不谈。

    后来他但求一死,想要结束这麻木荒芜的生命。

    然后哥哥来了,他的世界从此鲜活。

    所以诸天神佛可曾低眉,看见他的生活?

    “我没有什么要求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与佛祖听。”季斯时对着小沙弥摆了摆手,最后望了一眼高大庄严的佛像,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他现在过的很好,他如愿以偿陪在哥哥的身边。

    您继续高坐莲台,继续居庙堂之高,继续睁着刀描斧刻的眼睛,继续沉默不语。

    而他们这些小人物,这些处人世之远,挣扎在六道轮回里的众生,这些即使哭声再大也依旧传不到您耳朵里的小人物,有什么好求神拜佛的呢。

    不如自救。

    去挣去抢,为想要的不择手段。

    使用手段并不可耻,得不到才可耻。

    小沙弥看着季斯时离开的背影,也转身向里面走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刚走到佛像面前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绊住,身体就这么向前一个踉跄,好在旁边是给上香的香客们准备的蒲团。他双手撑地跌在松软的蒲团上未曾受伤。

    完了,只怕签筒里的签要散一地了。

    小沙弥这么想着往地下一看,却见所有的签子都好端端呆在签筒里,唯独一根散落在地。

    他起身拾起那根散落的签子,低头一看。

    几个字跃入眼帘:亢龙有悔。

    “怎么了,空相?”老住持在里面喊了小沙弥好几声都未曾得到回应,所以走过来看他在做什么。

    小沙弥正盯着那签子出神,见到师父来了,就把刚才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同他讲了一遍。

    老住持听罢捻了捻手中佛珠,同徒儿说到:“他还会回来的,等下次再见到他,你便同他说’命数已定,毋须强求‘。”

    人若有九九八十一难,爱就占七七四十九劫。

    没了季斯时的打扰,时鹤鸣的画已经接近尾声,就差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笔。

    他用浓郁的紫色混合金色,在黑云上仔仔细细地画了几笔。

    一副山中落雷图就完成了。

    时鹤鸣后退几步,从一个更全面的角度观察自己的画作,画的时候没发现,画完了才发现。

    眼前这山同他宗门的山走势竟十分相像。都似一条腾云的巨龙,龙头朝西,龙尾向东。

    他站着看了半晌,直到金色的落日余晖洒落在他身上。

    “时鹤鸣,你已经时日无多了。”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用最平静的口吻带来一个最不平静的消息。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走向衰败,这点他早就察觉到了。

    言语可以骗人,但身体上的疼痛骗不了人。日益减少的体重,隐隐作痛的头,一天比一天沉重的身体,肌肉越加频繁地抽搐……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呈现出一个事实。

    这具身体正如当前缓慢下沉的太阳一般,日薄西山。

    “哥哥!”

    季斯时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沿着来时的小路在太阳下山之前赶了回来。

    时鹤鸣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所有未出口的话都隐在一声叹息里。

    “去哪里玩了?有没有受伤?”

    他看着季斯时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同他将自己一路上遇见哪些有趣的东西,找到了什么漂亮的宝贝,双眼含笑。

    “时间不早了,走吧。”

    第36章 他配不上你

    这世间事大抵都是这般, 有人哭有人笑。

    季斯时沉浸在时鹤鸣难得的主动中,满怀幸福的憧憬未来,而另一位和他有相同追逐目标的人正在昏黄的包厢里落泪。

    宁昫宸四仰八叉的歪在深红的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

    往日很舒服的灯光今天变得尤为刺眼, 每一道光都像利剑直直地刺进他眼珠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珠慢慢地漏了气, 里面透明的组织被光线融化, 正从他眼角流出来。

    他要瞎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头昏昏的,心也昏昏的。

    他先是生气, 气季斯时那个混蛋,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利用自己,在阿鹤面前塑造了一个识大体的可怜形象博取同情。

    气了一会他又觉得酸,比用冰冷的镊子触碰裸露的牙神经还酸。他不明白那个季斯时究竟有哪点好能让阿鹤这样宠他,什么都依着他。

    那季斯时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穷学生, 既没钱又没权, 他全部身家都买不起阿鹤手里一支笔。他既不能给阿鹤助力, 让他平步青云,又不能让阿鹤在金山银山里打滚儿。

    要说到人品, 监视, 跟踪,威胁,哪样他季斯时没做,凭什么这都能被原谅!

    甚至今天他们还一起去山中约会!

    他就像他们爱情电影中的npc,一个注定失败的小角色。

    顾云舟和裴临渊推开包厢门看到的就是这场面,身长腿长的大少爷瘫在沙发上呜呜地哭个不停,一条腿耷拉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而旁边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几瓶牛奶, 桌子上还有包吃到一半的百醇和一个打火机。

    “我们的宁大少爷,这是醉奶了?”裴临渊走进来一边笑一边照着那条垂下的腿轻踢了一脚。

    宁昫宸见他们来了,立刻从沙发上支起身,满眼期待的问道:“你们想到办法了吗?怎么把他们拆开?”

    屋内的二人看见宁昫宸竟还在想这件事,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些许无奈。

    “你还没放弃啊少爷?鹤鸣画室里的监控摄像头一直好好在天花板上呆着,都没被拆。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他们预想过宁昫宸听见这句话的很多种反应,可能是哭得更大声,也可能是气得去找季斯时算账,却独没想到眼前这种。

    宁昫宸伸手抓过一个空了的牛奶瓶,将瓶口对准他们。

    “你们是真的爱阿鹤吗?”

    “为什么你们现在,在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亲亲我我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该说说该笑笑?你们不痛吗?”

    宁昫宸的声音抖得厉害,和举着玻璃瓶的手一样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