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品:《假救世主,真白月光

    那摩托速度极快,与其说是行驶,不如说那根本就是贴着地面飞过去的,时父坐在车里看到骑摩托的人很瘦,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

    这又是谁家孩子,开得这么快,不要命了。

    时父一边想一边合上车窗,却在车窗即将合上的瞬间,看见摩托车上那人的眼睛。

    一双通红,眼底简直要渗出血来的眼睛。

    第40章 三炷香,祝你得偿所愿

    季斯时拿着报告单沿着走廊敲开了所有医生的门, 每敲开一扇门都会立刻凑上去,颤颤巍巍地指着“未见异常”,问医生是不是下错结论或是将他人的报告单登记错了名字。

    询问医生时他表现的过分礼貌了,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他身体躬出一个近乎乞求的弧度, 在季斯时前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未像如今这般礼貌, 这般讨好。

    他主动地讨好每一位医生, 他非常愚蠢地笃信医生是因为自己过于恶劣的品行, 才故意将这份报告单拿给时鹤鸣的,或是医生压根儿没有认真的分析这份报告,就草率了事, 直接下了错误的诊断。

    或许他这样礼貌的背后,还藏着更深层的原因。

    “季先生,很遗憾…….”

    “季先生,您爱人现在已经没有治疗的价值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完成他未尽的心愿。”

    “先生, 您…..唉。”

    “先生, 您这是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和专业水平, 这份报告是所有癌症方面的专家共同确认过的,不会有任何误诊的可能…..”

    季斯时被最后一个医生礼貌地请出门, 然后亲眼看着门砰地一下合上。

    他没有站在原地, 而是从兜里掏出手机,一边往医院外面走,一边飞快地打字搜索离这里最近的,最权威的医院。

    他不信,他对这份报告一个字儿一个标点都不信。

    这一切一定是宁昫宸对自己的报复。

    上天不可能惩罚哥哥这样好的人,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

    忽然, 一个想法好似一道惊雷,从他的脑海中划过,他在冥冥中似乎摸到了明悟的尾巴。

    是自己,是因为自己…..

    是自己品行恶劣,恶贯满盈才导致哥哥被上天迁怒,是自己连累哥哥遭受如此痛苦。

    神啊,求求你,您怎样惩罚我都行,请放过哥哥。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深深地刻印在季斯时脑子里,我是个罪人,可哥哥不是,他这样想着。

    为什么对医生礼貌呢,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通过礼貌弥补一点自己的罪恶,想通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悔改和亡羊补牢般的善行打动,乞求上天,给他的哥哥,他的爱人一条生路。

    很显然,这点悔改和乞求是不够的,他需要更虔诚的行为来感动上苍。

    他忽然想到山中那座寺庙,想到那尊倾身而下的佛陀,想到那个长相特殊的小沙弥。

    把报告折好放进兜里后,他租了一辆摩托毫不犹豫地往西山那边飞驰而去。

    摩托车速度很快,迎面而来的风凌厉的像刀子,碰撞在他身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鸣音。

    风真大啊,都快把他掏空了,他感觉风穿过他躯体时也一并带走了五脏六腑,只剩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失去了。

    他骑了好久好久的车,久到有他一辈子那么长的时候终于到了。

    山中还是和他们来时一样,鸟鸣阵阵,繁花朵朵。

    他沿着当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山,路边山还是一样的山,树还是一样的树,可花已经过了花期,花萼颓靡向下,不祥的黄褐色从花瓣边缘沁到深处。

    他在山里走了很久,一直在找寻那座寺庙,但走了半天依旧没有找到。那座庙就像突然从山里消失了一样,遍寻不到。

    他迷路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从一头转到另一头,体力已经耗尽,精神濒临崩溃。

    许是神明还未消气,令那寺庙隐去了形迹。

    季斯时跪在地上,把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我错了,我试图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他将头抬起来向前膝行一步,又将头磕在地上。

    我错了,我伪造了一份学籍,混进一个不属于我的地方。

    地上尖锐的碎石随着他的动作划破衣服刺进膝盖,刺破他的额头,血从洁白的皮肤一路蛇行至下颌。

    我错了,我替考,让本应该获胜的人失掉了他的荣誉。

    血滴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这山中的泥土不知吞咽了多少人的眼泪,潮湿又粘稠。

    我错了,我伤害了许多人,给他们带来痛苦。

    …….

    我错了,我和孤儿院的同伴说他们的父母不会来接他了,我让他难受。

    树上五声杜鹃依旧在高歌,树下一片温柔的新绿。春光柔和,此时山间没有浓雾,日光透过层叠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

    好一派明媚春光,万物更新,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唯独季斯时一人,膝行过周围欢欣鼓舞的生命,他是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是宇宙中的逆行人,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深重湿痕。

    终于,那浑厚的钟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熟悉的寺庙出现在前方。

    庙还是一样的庙,小沙弥还是拿着扫帚扫地。

    小沙弥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有些犯懒,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可马上他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低矮的人影。

    小沙弥惊讶地大张着嘴巴,眼前这个人好像要死了,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头上更是惨不忍睹,血和土在上面凝结成块,头上被不知道是血还是汗黏在脸上。

    可就是这样虚弱,这样痛苦又疲惫不堪的人,在见到他的瞬间,眼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原本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红。

    “求求您,求求您 ,我有事情想和佛祖说…..”

    季斯时即使看见了寺庙也不敢起身,他快步挪过去,跪在门坎前。

    他挪过去的时候并不顺利,石阶上长着青苔又湿又滑,抬起一只膝盖,另一只就险些滑下去,他反复折腾好几次,终于安稳的停上去。

    “施主!你这是…”何苦呢,小沙弥不懂眼前的人为什么这样,他赶忙丢下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求你....我后悔了!我错了!我有事相求!”

    原来是他啊,小沙弥认出来这人曾经来过,也想起了老主持让他传达的话。

    于是他合掌低下头对他说:“施主,命数已定,毋须强求。”

    命数已定.....什么叫命数已定?

    季斯时只觉得天地在他眼前转个不停,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变得很远,唯独庙里的佛像倾身向他。

    他同佛陀四目相对,您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一行清泪滚落而下,带着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活气砸落在地上。

    我的出生是罪过吗?

    我的爱是罪过吗?

    如果不是,为何给我定下如此弯折的命数?

    毋须强求,好一个毋须强求,是我强求太过才落的如此境地吗?!

    季斯时看着沉默的佛陀,强撑着站起来,被折磨太过的膝盖不堪重负,使他的双腿不受控地发抖。

    他就这样抖着摸进寺庙,抓起旁边摆着的香,掏出打火机想点燃它们。

    但这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手空长了五根指头连一个打火机都抓不住,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立刻趴下去满地找消失的打火机,可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打火机怎么就一眨眼消失无踪了呢?

    他急得眼睛都花了,视野一片朦胧,他将脸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

    小沙弥站在外面看他这样,心里头好像被谁掐了一下,又酸又涨,他想说师傅,这个人哭的好难受,简直像一块被包裹在琥珀中的虫子,被固定被展示,而这琥珀就是那人凝固的血和泪。

    老住持听见外面的动静,刚走进来就看见地上的季斯时和他周围散乱的,染着血的香,叹了口气。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

    他合掌欠身说道:“施主莫再执迷不悟。”

    季斯时现在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满脑子都想着快点找到它,快点把香点燃,他给佛祖供奉了香火,佛祖就不能无视他的祈求。

    见地上的人动作不停,依旧被困在执念无法脱身。老住持再次开口:“施主,放下一切,放得始终。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啊。”

    这句话成功的让季斯时停下动作,他泪眼婆娑同老住持对视。

    “我.....我到底闯下过什么弥天大祸?要吃这样的恶果?”

    “我不是没做过好事,我心中的善比恶更多!为什么厄运专挑我一人!我想要的得不到,我拥有的都失去,我被这个世界排斥,我被神明厌弃了吗?”

    “可就算是被厌弃,为什么要把坏事落到无辜的人头上,求求您了,惩罚我吧!我甘愿受罚!是我该得的!我有罪!我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