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天在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时,及川彻恰如时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感受到体内镇痛的药效,让他从心理上不自觉地有了“看见及川彻的面孔就能止痛”的念头。

    又或是及川彻昨天逗他的时候,猛地靠近时,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感觉太过深刻,让他真的信了那个玩笑般的“紧张转移术”。

    又或者仅仅只是……看到他就会心安的依赖感作祟。

    反正风间遥感觉自己好受了一点,起码能忍住那种疼痛感。

    他紧紧捏住兜里的水果糖,如同捏住救命稻草一般不敢松开,在情绪逐渐稳定,四肢不再那么僵硬后,他倏地起身,低头快步走向卫生间。

    及川彻远远地也看见风间遥脸色有些发白,本想凑过去看清楚一些,但是看到风间遥突然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他回来的时候,广播里响起他们的四分之一半决赛即将开始,及川彻找不到空和风间遥讲话,只好先带队上场。

    等介绍完选手,队伍六人站在场边准备上场的时候,及川彻才得空又看了一眼风间遥的方向,在看到他脸色恢复正常的红润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想着刚刚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风间遥在上场的时候,又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路过入畑教练所站的位置的时候,他有些不敢去看教练的眼睛,掐着掌心,匆匆低着头路过。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明明状态不佳,明明手都有些发抖,在卫生间里嚼碎了好几颗橘子味糖果都无法彻底冷静下来,却想任性地继续上场比赛。

    他真的有强迫自己冷静,但是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再一次倒在赛场上,再一次被身边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事情,甚至就是因为他的原因……输掉比赛。

    那么,他会再一次被所有人排挤与谴责。

    再没有人会愿意当他的队友了。

    及川彻也会讨厌他。

    一想到这些,哪怕柑橘的清香在他的口腔和鼻腔蔓延开来,明明是舒缓情绪的清新味道,却起不了一丝一毫的作用。

    他在卫生间里泼了好几捧凉水,又把自己的脸颊掐了两把,让脸颊泛起一点正常的血色,才敢走出来。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该和入畑教练说明情况,再由教练决定是否让替补选手上场,但是……

    他想再试一下,在疼痛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的时候,他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和普通选手那样,一直站在球场上,他不想被换掉,他可以得分,他可以坚持。

    如果真的真的无法控制了之后,在他倒下去前的那一刻,再把他换掉,可以吗?

    他无法确定,在自己的病症再也无法遮掩之后,他是否还会被选择,他还能回到球场上吗?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会毅然决然地换掉他,即使入畑教练再好,也该为队伍考虑而选择放弃他。

    他能理解的。

    所以,让他再任性一次吧。

    任性地站在球场上。

    ……

    第一局看上去很顺利,比分来到“22:16”,与乌野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风间遥表现依旧亮眼,每一次高高跃起就能给所有观众带来视觉冲击的暴力扣杀,带着依旧势不可挡的姿态,狠狠击碎乌野方的防御网!

    虽然乌野方的自由人在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适应着风间遥的扣杀,甚至在三四球之后就快速适应了风间遥扣杀的力道,但他也早就不是一个月前刚从二传手转为主攻手时候,被接住扣杀而不知所措的那个自己了。

    即使脚步有些沉重,即使腹部的疼痛时而平息,时而尖锐地刺他一下,但……都还好,他可以刻意回避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可以尽量专注地盯住那颗排球,也可以……

    一回头就看到、他的二传手。

    就在他的身边。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对自己说:你可以的,风间遥,你不是一个人。

    就这样,再多打一球。

    “23:16,青叶城西领先!”

    又一次高高跃起的扣杀,在裁判宣布比分的声音中,风间遥左脚向后趔趄了一小步,随后又在无人注意到的短暂时间里,迅速调整好站姿。

    有什么微弱的“啪嗒”声传来,汗水从下巴处滴落,在地面上积聚而成了一片小小的浅洼。

    及川彻扭头去看风间遥,注意到他不正常的出汗量,还有……比平日里要慢0.2秒左右的助跑,低5厘米的跳跃点,被对方自由人适应了四球就适应力度的扣杀。

    他察觉到了风间遥的异样,随着比赛时间的拉长,这种异样感逐渐确定下来,化作深深的担心。

    比赛的间隙里,及川彻侧头看向风间遥,他正从前半场轮换到后半场,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样近的距离,他突然发现风间遥脸上他所以为的红润痕迹,竟然很像……手指印?

    及川彻视线追着那道身影向后走去,在看到他的脚步几乎是贴着地板在拖行的时候,眉宇一下子锁紧。

    风间遥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但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很正常,应该不会是食物中毒、吃坏肚子这一类问题,风间遥吃的早饭也是他从家里给他带的三明治和牛奶,他还借口尝味道咬了一口,他自己也没事情。

    不是食物的问题,也没有受外伤,那就是……情绪问题?

    所以,他刚刚离开去和入畑教练商讨战术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紧张,他确定风间遥是在紧张,由于紧张引发的生理性疼痛,他的反应在去东京与桐木中学打练习赛时候一样,在那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二楼的时候,风间遥脸色发白,手指发颤,连脚步都看上去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整个人就像是强弩之末一般。

    及川彻这样想着,有些焦躁起来。

    他想过喊暂停,一场比赛有两次暂停的机会,现在比赛接近尾声,因为这场比赛进行的比较顺利,他们这一方还没有使用过暂停权,所以在得分领先并且只有两分就要拿下胜利的时候,用掉一次暂停权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并不是他顾虑的一个点。

    他顾虑的是风间遥。

    风间遥就像是个心思敏感需要被细心呵护的小宝宝。他在强撑着想要努力打赢这场比赛,他满头大汗地想要证明着什么,自己……

    真的要喊暂停,戳穿他所坚持的东西吗?

    “及川彻你发什么呆?轮换位置!”场边传来入畑教练的吼声。

    及川彻倏地回神,快步走到1号站位,拎起一个排球。

    那就——快点结束吧,用最后两球。他想。

    ——是他的发球局。

    及川彻单手捏紧排球,在掌心转了转,让排球呈现一个自转的惯性,然后在裁判口哨声落下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抛起排球,弓身、屈膝、快步助跑而去。

    “嗖”一声!

    排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又在不规则旋转的加持下,开始在半空中止不住地抖动。

    竟然是难以预测轨迹的跳飘球!

    乌野自由人找准时机双手向上垫起,想要接起这个跳飘球,但这球却突然下坠,猛地落在他的脚边!

    “24:16!”

    不到三十秒,青叶城西再次拿下一分!

    “跳飘球?但是这个一号的跳飘球速度也不慢,又带着强烈的旋转,他怎么做到一定打在界内呢?”

    “是意外吧,哪有这么高准头的跳飘球?”

    “下一球赛点肯定不敢用了,跳飘球不确定性很大,很少有人能保证跳飘球的成功率的。”

    “全国大赛上都很少见吧?”

    “青城一号怎么不直接跳发?他的跳发球威力也很大啊!”

    “乌野自由人很强啊,他能接!后半场的时候那个一号的跳发球都被接起来了,所以才改变战术用跳飘球的吧,毕竟跳飘球要是打成功了并且在界内,得分率极高!”

    “好了好了,闭嘴闭嘴!那个一号又要发球了!”

    周围所有观众的视线都聚焦在右边球场底线后,那个身穿蓝白色队服的一号二传手,他再一次转了转手中的排球,然后在所有人屏气凝神中,以一个相同的姿势再度助跑起跳——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青城这个一号选手整场比赛下来的发球姿势,全部都一样!即使刚刚用了前半赛程没有用过的跳飘球,也用的是跳发的姿势!除了抛球前的转球手势。

    所以,上一球会不会只是诱导?这一球故意在抛球前转了一下……

    位于整个球场上方观赛区的观众们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能够看清楚他的动作,但在赛场上同一水平线上的乌野可不一样,他们正对着一号发球位,又有着前排三人视线的阻碍,只能看到他发球的时候,再一次在掌心转了排球。

    应该是跳飘球!

    乌野自由人紧盯住排球的影子,心道跳飘球最重要的是看清楚轨迹之后再有动作,他想要迟一拍再接球,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