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277节

作品:《清云鉴

    洛阳皇宫,太极殿内。

    叶征满脸怒色地掷出了手中的奏折:“好一个徐怀!身为宁州刺史临阵叛变!倒戈反军!更放外族羌兵从宁州地界私入夏境,绕至后方伏击,致中军伤亡惨重!”

    殿内连夜被召集上朝的众臣皆肃穆。

    “御史中丞周琳!”

    “臣在。”

    “命你彻查徐怀一案,但凡牵涉其中者,从重论处!”

    “臣领命。”

    ——大夏天隆十年正月,羌兵私自入夏助阵凌王反军,夏羌宣战。

    次月。

    益州之东,广、荆、梁、秦、雍五地州刺史官员皆奉旨率部归拢中军麾下,授予中郎将之职入中军帐中听候主将巫亚停云调遣。

    六万中军主力携五万州郡兵与凌王还余之九万兵马、一万入夏羌兵对峙,巫亚停云坚守不出,两军僵持于清镇红枫湖岸三月余。

    朝廷同时传旨于西南一带征兵以援中军,防患羌兵大举入夏,左相文墨染亲自都督征兵事宜。

    因羌兵入夏气焰嚣张,中军危势未解,激起百姓生死共存之心,一时参军者众。

    更有大量江湖中人及北域的流人牧民慕左相之名前来参军,急欲助阵中军。

    至六月暑气蒸腾,云门下南疆乌云宗传出研制出无感之药蛊,可令从军者断臂去骨亦不觉痛楚,引得江湖中人一时皆来求蛊。

    彼时云萧一身黑衣上绣红樱满襟,跟随花雨石身后,立于峭壁岩窟之上。

    江湖中人见之,但觉眼前少年额纹绮艳如朱,墨发流风如舞,面如寒霜、眼如冰刃,一眼望之冷如罗刹。

    若非此倾城绝世之容颜实难错认,便当是换了一个人。

    只是云门清云宗下“云萧公子”实乃南荣氏遗孤之事,经毒堡一役,早已传遍武林,血樱额纹更是已然成了他一人的专属标识,故而无人会错认。

    江湖中人这才得知清云宗下江湖享誉的云萧公子,竟不知何时已然叛出归云谷清云宗,罔顾与清云宗主多年师徒之义,改入了南疆乌云宗下!

    武林中人讶然,震色。

    花雨石则看着前来求蛊的江湖众人勾唇一笑:“本宗主确是研制出了可令人不识痛楚的奇蛊,只是也不过寥寥数只而已~”

    说话间身上仅着的单薄彩衣随风拂荡,雪白大腿于垂绦下若隐若现,无限勾人。

    她俯视着崖壁下一干江湖中人,毫无顾忌地贴身往身后之人胸膛上倚去,轻抚红唇柔媚道:“诸位来者这么多,本宗主实在不知予谁才好呢~”

    众人一见其放浪轻浮的举止,直道不知廉耻,又见两人行为暧昧,更是百般唾弃,不耻于心。

    本以为是受了端木先生教诲,光风霁月一样的人物,没想到被一妖女所勾,竟做出叛离清云宗,改拜他人为师的行径!且与此新师如此行为不端,放浪无耻!

    花雨石岂不知眼前的江湖中人都在想什么?

    她勾唇笑言道:“不如这样吧~你们都与我家徒儿比一场,若谁打赢了他,我便将剩下的数只可令人无痛的药蛊悉数赠予他~~~”

    江湖众人冷哼一声,应道:“若是这样!我便要替端木先生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耻逆徒了!”

    前来求蛊的江湖中人皆有卫国从军杀敌赴死之志,见乌云宗毫无同仇敌忾助力之心,只作此轻浮浪荡行径,不由怒从心起。

    “下一任清云鉴可能传承之人”,竟叛出端木先生门下改随这妖女!又哪里还是昔日江湖中闻名遐迩的那个云萧公子!

    一时心境皆是又悲又气又愤又怒!

    花雨石则挑眉弯唇笑得更欢,幽声道:“枭儿,便叫他们领教一下你无痛无觉之下,勤以练就的终无剑法吧~”

    黑衣少年便垂目道了一句:“是。”

    “就与我等动手吧!你这无耻逆徒!”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急风掠出,喊话的江湖中人刚要伸手拔剑,胸口已被一物击中,吐血倒飞摔出。

    黑衣人冷面睇他一眼,声如利刃寒冰:“你也配替她来教训我。”

    他出手的动作实在太快,围看之众愣了一下才回神,惊醒之际,手脚皆怵,冷汗涔额。

    此子身法诡绝如鬼魅,众人根本连他如何出招都未能看清!

    恐怕在场数十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作为端木先生教导出来的弟子……竟跟着这个轻浮浪荡的淫(yin)女自甘堕落!你、你如何对得起端木先生多年教导与苦心教诲?!”

    话音未落,黑衣少年下瞬竟一脚踢出,瞬间便将那人的下巴卸了下来。

    “滚吧。”

    江湖中人虽怒亦惊惧,只得咬牙退去。

    自此再无江湖中人至乌云宗来求此药蛊。

    众皆只道:此子枉负端木先生多年教化,竟行背弃端木先生之举!

    虽具绝世之容亦如此令人不耻!

    哪里还有当年温文沉静、遗世独立的少年佳公子风范!

    无端的令人唾弃不耻。

    “你对他们是不是太过宽容了?”花雨石看着黑衣少年转身行回石窟中的背影,于后柔柔笑道:“且这一只蛊,也未能炼成呢~”

    几步掠近挨到黑衣少年身侧,彩衣之人又道:“不过意外炼出的这可令人无痛之蛊也是难得之物……虽有副毒,效用却佳,是你的话,说不定真能在三年之内炼出不死蛊呢~”

    少年仍旧不言,冷面缓步而行。

    “不过后来育出的那些血元蛊药力都不如第一只,我用它们已炼出数种奇蛊,可偏生就没有阴阳蛊……‘血元继阴阳,阴阳转生死’,阴阳蛊是不死蛊的上一阶,若无阴阳蛊便育不出不死蛊,为师忍不住要为你担心呢~”

    脚步便止,云萧冷然道:“你担心的只是不死蛊而已……”转头回看花雨石一眼,他再道:“且今日是你故意放出了无痛蛊的消息,引江湖中人前来,为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叛离归云谷之事。”

    花雨石弯唇一笑:“不该留存的念想便该早早断了~为师也是为你好。”伸手轻抚少年的脸,她柔声道:“难道你来此半年有余,还以为自己随我炼蛊的初衷是为她,就还有一线机会能回去?”

    云萧冷面拂开了她的手,驻步立身,恍然而默。

    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人。

    下瞬心间潮涌,脑中便骤然一疼!

    “不可思,不可想,不可念。”花雨石微微笑着伸手扶住了他。“还是如此不长记性呢~”

    脚步微见踉跄,少年人甫一回力就甩开了她的手。

    “你每日以寒体之药为食,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比常人的身体温度更低,如此喜寒厌暖的阴阳蛊炼成后,便能引入你体内培育……但若静不下心、冷不下性,心绪一热身体便也随之趋热,次数逾十,阴阳蛊若在你体内便死了……”花雨石看着他快步而离间,颤抖不止的双手:“是故你若控制不住自己,来日便是炼出了阴阳蛊,也无适合的奇血之人来育它,不若早早放弃呢。”

    黑衣少年闻言缓了脚步,抿唇,阖目。

    彩衣之人浅笑着又道:“而且阴阳蛊若当真入了你体内,你除却心绪涌动,还忌大悲大喜……否则你让阴阳蛊不舒服,它也不会让你舒服的,一旦心绪过激,悲喜过度,阴阳蛊便会反噬饲主,这于蛊于你,可都是大伤~”

    少年人此时重又睁开了眼。“我会记住的。”

    那一双黑如墨璃、皎然如月的眸,下一瞬便宛如覆上了一层薄刃寒霜,冰一样冷,再觉不出半丝温度。

    映着他一身血色樱罗、如夜黑衣,便似暗夜修罗。

    额间艳如朱砂的血樱额纹成了他冷白寒沉的那一张脸上,唯一的绮色。

    缓步前行,无人再能从他的眸中窥见多余的情绪。

    ……

    关中之野,近荆楚的宜都郡郊,一处歇脚的茶棚里。

    一位身穿檀色长衣的公子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茶。

    “夏羌之战已经僵持了快半年,眼下也没什么好说了……可你们知道近来江湖中最叫人震惊的是什么事吗?”

    那檀衣的公子似在等人,听闻旁边几人高声议语,下时偏了头来看。

    另一人回道:“什么事?可是又有哪位武林名人从军辅战去了?”

    天气闷热,引话的汉子打了赤膊,此时扬手便道:“不是!国难当头,武林世家里陆续有人去到益州辅战从军,这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要说的,是之前赫赫有名的那个‘云萧公子’,你听闻过没?”

    另一人当即应了:“那个连城南荣家遗孤、现入了云门清宗下的‘云萧公子’?传闻他生得倾城绝世,风华无双……你说的可是他?”

    “就是此子!”

    “他不是清云宗主端木先生的第四徒么?他如何了?莫不是也去参军了?”

    “屁!”赤膊汉子立时啐道:“他叛出师门了!”

    第279章 想

    “屁!”赤膊汉子立时啐道:“他叛出师门了!”

    一侧旁听的檀衣公子捏杯的手一抖。

    听者无疑吃了一惊:“什么?!如何可能?!”

    赤膊汉子续道:“清云宗下从无弟子叛离,无人不知,可他就是这么做了!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人!第一个云门叛徒!!”

    “这你可不要信口胡言,岂不损清云鉴传人威名?!”

    “嗐!我何时胡言了!你是不知……之前不是有那无痛蛊的事传遍江湖么?不少江湖中的血性男儿便去到南疆向那乌云宗求蛊,好上阵杀敌,求个痛快!他们便是在那里见到了昔日江湖称颂的云萧公子……”

    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昔日风华绝世的少年才俊,如何与现今改拜为师的妖女言行不端、举止放浪、引人不耻后,那赤膊汉子总结道:“江湖中人这才知道那‘云萧公子’竟是早已背弃端木先生改入了那妖女门下!”

    听者仍有几分不确信:“他不是连城遗孤、被清云宗主所救才能幸存于今的么?怎会如此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此前江湖上分明对此子赞誉颇多……你确定你说的是此人?”

    那赤膊汉子一脚踩上长凳,愤恨道:“千真万确!就是此子!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厮出生连城,皮相极好,但没有料到却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若当真……可实在叫人痛心……也不知端木先生做何感想……”听者沉痛地叹了一声,不禁唏嘘道:“不久前我还曾听闻江湖朋友说起那日影网之乱,道江湖中人皆被困毒堡,只他一人一剑,少年英姿……”

    二人显然已议起旧事,角落里的檀衣公子便未再听:“小二!”

    “来嘞!”

    檀衣之人将手中一张折起的纸笺放进了小二手中。“晚些时候若有一锦绸蓝衣的公子徒步来此,你便将此张信笺交予他。”

    盛宴顺手又塞了几枚铜钱给那小二哥。“他惯于敞襟露胸,身上带着股兽腥味,走路阔步昂首,甚是懒散,你应是一眼便能认出。”

    那小二笑着将铜钱塞入衣内,便应:“好嘞!公子您放心!您是小店往来的常客,交待的事小的一定给您办好。”

    盛宴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