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作品:《书剑定风波

    萧遥深觉棘手,干脆拔出斩鲸,将刀锋偏在萧锷颈侧,吓得萧锷一激灵,“哥,你要杀我?!”

    “你这么爱读书,应该也知道杨修怎么死的吧?”

    萧锷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杨修太过有才,干涉立储,显身扬名,遭到曹操忌惮。

    因此,哪怕是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最后曹操也照杀不误。

    “哥……”萧锷躺在地上,颇有一副任君处置的泰然,“要是你真像曹操那样,杀我一个杨修也无妨!”

    萧遥冷哼一声,萧坦对于振兴萧氏一族的想法已经深入萧氏族人的骨髓,包括萧锷也是。

    “你把自己比杨修?我看,你更像司马昭啊。”说罢,萧遥挪开脚,收刀入鞘,“以后再这样,休怪我不看兄弟情分。”

    “那也很好啊,”萧锷很快站起身来,“司马氏两兄弟齐心协力,你我兄弟为何不能呢?”

    萧遥不想再说,转身离开了。

    原地萧锷意味深长地望着萧遥魁梧的背影,“哥,你不想也没关系……我会让你想的。”

    他捂着因为萧遥践踏而微微有些疼的肋骨,也拖着步子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遥想说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锷接收的:我哥把我比作司马昭,那他就是司马师,他想和我成立霸业!好哥!

    第146章 本心

    在雨停之后几日, 徐舒皓带人处理完余下的积水,差不多也快到七月了,便开城投降。

    温兰殊负责安置城内幸存百姓, 因为连日阴雨,水又不干净,贫民居住的角落里多灾多难的, 一车车往外拉着尸体。

    他没有对人宣称自己的晋王身份, 乔装打扮为医生, 给人诊脉熬药, 至于州府衙门商量军务,他也一概不参与。

    卢英时一直在他身边,这天忙活一天, 路过衙门依旧灯火通明。跟别处水干后留下一地淤泥不同, 衙门两侧干干净净的,也就只有白灰墙壁上的一点泥线能证明洪水曾经来过,那堵墙一半白一半黄,新的墙灰还没粉刷上去。

    “十六叔……”卢英时晃了晃温兰殊的药箱, “要进去看看吗?”

    现如今徐舒皓从站队铁关河后反复横跳,这次一败又到了萧遥这边。理由再简单不过, 谁厉害跟谁, 目的也一致, 封官许愿, 让我回幽州打死不孝子徐舒信, 好处多多。

    萧遥不会轻易上当, 没有轻易允诺, 还要再观察——这些都是聂柯说的。如今, 萧遥身边愿意跟温兰殊保持和睦关系的也就只有聂柯, 剩下的无不因为傅海吟和萧锷,早早见风使舵。

    “没用。我现在的话,不顶用。”温兰殊转过身,逆着光往前走。

    卢英时很生气,可自己跟温兰殊区别不大也没能耐。谁知道当初萧遥还得看晋王脸色办事,结果打了几场仗下来尥蹶子……卢英时越想越气,在心里啐了萧遥几口。

    “负心薄幸,利欲熏心,得志猖狂,忘恩负义,卑鄙小人,唯利是图,吃里扒外,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得寸……”

    “阿时,你说什么呢?”温兰殊回过头来。

    “没什么。”卢英时笑笑装作无事发生,“十六叔今天好几个病人跟我说谢谢呢,你那几个药方子很管用。估计过几日,这边的疫病能大好些,你也要注意身体呀……”

    叔侄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路过了卢公祠。不过因为战乱的缘故,城内先贤祠还没有修缮好,水浸泡过后依旧是一片狼藉。洪水带来各种砖瓦树枝散落在地上,温兰殊鬼使神差,就走了进去。

    卢公祠灯光微弱,根据泥线来推断,洪水当初应该有半人多高。温兰殊没有亲历,料想当初肯定是哀鸿遍野。

    看到灾厄会心痛,这是恻隐之心。尽管很多人强调了无数次,不该有这种无用的仁义,可温兰殊自小受母亲影响,早就根深蒂固,本性难改。

    院中老丈擎灯而来,“你是……”

    “路过,看看。”温兰殊绕过影壁,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是温行的字!

    温兰殊细细看这厅壁记,大周流行此风,官员有写厅壁记的传统。温行的文风比较复古,没有华赡词藻,读起来光英朗练,丝毫不拗口。

    他这才想起,和父亲已经阔别很久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十六叔……”卢英时也看到了左下角的“温行”二字,知道温兰殊为何忽然黯然神伤。

    见字如晤,父亲的谆谆教诲犹在耳畔。少时,温行常教导他,“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因为温兰殊心思敏感,跟人交往喜欢多付出那么一点儿,别人生气也不会骂回去,自己憋一肚子气。

    再加上老好人做久了,谁都想来拿捏一下。他有次跟温秀川吵架,回来气鼓鼓跟温行说,温秀川一直欺负他,再也不要和温秀川玩了。

    温行却问他,你有了解秀川是怎样的人吗?

    “贪便宜,贪财,喜欢玩儿。”温兰殊拧巴得噘起小嘴。

    “你对他好,是因为想让他跟你对他那样,也对你很体贴,是不是?”

    “嗯。”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为何还想从他身上得到无法得到的东西呢?”温行循循善诱,“反过来说,因为别人对你,不比你对他那样好,你就改变自己一贯的作风吗?”

    温兰殊觉得不对,非常不对。

    温行过来摸他的头,“殊儿,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其实已经足够了。至于你是怎样的人……这是一个你这辈子要回答的问题。我问你,你想做怎样的人?”

    小温兰殊脑海里闪过很多回答,进士、大儒、隐士,又或者封侯拜相?这都不是答案。

    怎样的人,归根结底,是人,不是头衔。

    想了很久,温兰殊回答,“我想做个好人。”

    温行不置可否,“为什么是这个答案?”

    “看到别人开心,我也开心。现在想想,估计就是我这性格,温秀川才敢一直赢我吧。谢谢爹,我现在想开了!”温兰殊豁然开朗,愈加坚定,“他们管我叫老好人,我以后就做个好人吧!”

    回忆戛然而止,温兰殊不知不觉间,一滴泪从脸庞滑落。

    他这几日躲避萧遥,其实也是对自我的一种放逐。

    对啊……为什么就忘记了那句话呢?他因为喜欢萧遥,自然而然想向对方靠拢,哪怕有龃龉也不敢发作,总是按下不表,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因为傅海吟觉得自己假仁假义,所以就要怀疑自己?

    温兰殊想明白了。

    他要走他的路,无论有用还是无用,都不要人置喙。哪怕和温行一样,总是独行于长路,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与自己周旋一辈子呢。

    温兰殊豁然开朗,进卢公祠上了炷香,又留下一点钱财资助祠堂修缮。卢英时在一旁也捐出了一点儿自己的零花钱,“卢公还是我祖宗呢,我这后代子孙可不能忘了先辈。”

    二人出门的时候沐着晚霞,刚好撞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温侍御!诶不对,晋……”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温兰殊将食指比至唇边摇了摇头,“阁下也在?”

    陶真上前,“哎呀,我家祖祖辈辈相州人,晋……您可能不知道。”

    说罢,他附耳对温兰殊说,“有人找你,关于幽州……晋王肯定很担心温相吧?”

    温兰殊忽然严肃起来,“是,还请带路。”

    “宇文铄的事儿,我弟弟都跟我说了。”聂松选了处隐匿的旅舍和温兰殊碰头,虽说不是事后诸葛亮,但是看到萧遥来了这么一出,不禁暗暗觉得解气,说得通俗点就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聂松不看好萧遥,非常不看好,眼看萧遥和温兰殊离心,聂松喜不自胜。

    一山不容二虎,温兰殊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跟着萧遥这么久——聂松大抵是这么想的,“目前我随时可调遣的潜渊卫有一千,你想不知不觉把宇文铄从中军大营做掉或者软禁都……”

    “呃,不如我们说幽州……”

    聂松冷笑,心里暗暗骂了萧遥几句,“晋王自己选的路,好走吗?宇文铄这种人,予取予求,丝毫不知感恩,你对他好有什么用?反而是先帝……”

    温兰殊扶额,“说幽州的事。”

    “明早可以动身,温相一切都好。倒是那个徐舒信有点难办,以及李廓,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非要把温相捆在身边。”

    “真是匪夷所思。我明早会跟你离开,你不许不经我同意就对长遐下手。”

    聂松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真是体面,换我的话高低得来十八道潜渊卫刑罚……”

    “……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多话。”温兰殊打断,表示不想再听。

    聂松哼了一声,站起身打开窗户,讨厌一个人就连对方呼吸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