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品:《薄荷时刻

    “安心,你捏的时候用点力,这样的一下锅全得散。”

    “还有你那个,”安艺禾又戳了一下夏燃,“你擀皮儿的时候能不能记得撒点面粉?全都粘在一起了!”

    忙活了一下午,桌上依旧一片狼藉。安艺禾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夏燃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他赶紧做了个“求放过”的表情,无奈地看了一眼手机。安艺禾挥挥手,示意他先接。

    夏燃潦草洗掉一只手的面粉,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喘得厉害。

    “夏燃哥哥……”是夏天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能不能来一趟?”

    “出什么事了?”夏燃问出声的同时,已经抓起外套往身上披。套到一半才发现衣服上全是面粉指印,才想起另一只手还没洗。“夏天别哭,我马上到。你先告诉我,家里怎么了?”

    夏天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

    “爸爸生病了,躺在床上……嗯,这怎么……”声音突然变小了好多,不过马上又接着说:“额头很烫,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今天是除夕,爷爷和阿姨他们都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你等着我这就来。电话不挂,害怕就叫我,我一直在听,好不好?”

    夏燃也挺慌的,他想起夏天之前提过尚观洲这几年身体不好,当时还觉得是孩子说话夸张,现在真遇到了,却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起。

    电话那一头,两双眼睛正齐齐盯着通话界面。

    那双圆溜溜、还挂着泪珠的眼睛转向身旁,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旁边的管家默默收起了提示的小本子——让孩子编谎话到底还是太难为他了,最后还是得自己这把老骨头来做这种“缺德事”。好在夏天的眼泪来得快,演技倒很逼真。

    其实也不算完全说谎。尚观洲今天一回家就发起了高烧。天气一转冷,他自己又不注意身体,很容易就中招。

    管家轻手轻脚走下楼梯。一楼大厅里还等着几位阿姨,见他点头,便相继安静地走出大门。

    管家穿上外套,又把整个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物品摆在明处,这才走出别墅,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等着。

    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快速驶入视线,他才低声自语:“下次来可别再超速了啊。”说完,也转身悄然离开。

    听见别墅门开的声音,夏天立刻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哥哥——”

    耳机里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软糯又急切。夏燃一把接住扑进怀里的小身影。

    “叫叔叔,”他轻声纠正,一边将夏天稍稍抱稳,“还有,爸爸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不要,”夏天嘟囔着,却紧紧拉住他的手往楼上带。

    其实夏天并不想叫哥哥,但他又没办法叫出更想叫的那个称呼。

    “哥哥”至少听起来像是亲人,而“叔叔”……才不要叫呢。

    走进二楼卧室,夏燃不由得心头一紧。这些年来他们见面次数寥寥,可这个人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帅气的、凌厉的、温柔的……每一种表情他都见过,也都记得。

    可眼前这样的尚观洲,他却从未见过,也几乎招架不住。

    那人仰面躺在床上,冷汗浸湿了额发,水珠顺着凌厉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不断滑落。高热仿佛熔化了平日里的锋锐,只留下轻颤的眼睫与苍白失血的唇。

    他眉头紧锁,呼吸微弱,每一寸英俊的轮廓都深陷枕间,透出一种近乎易碎的脆弱。

    夏燃从床头柜找出红外体温计测了一下,虽然这种方式不太准,但测出来也有39度。

    他瞥见旁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盒拆开的退烧药和半杯水,压低声音问夏天:“爸爸是吃过药才睡下的吗?”

    “啥?”小孩像是没听清,响亮地反问了一声。

    “嘘——”夏燃连忙捂住他的嘴,胳膊夹起小孩先给他扔出门外,“你自己玩会儿,我先把你爸收拾好。”

    他端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极轻地擦拭尚观洲发烫的额头和脖颈。看到对方干裂的嘴唇,他又用棉签蘸水细致地润湿。昏睡中的人无意识地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夏燃动作顿住,屏息等了片刻。见那人眉间仍紧锁着痛苦,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悬在尚观洲肩头上方,像一种无声的抚慰。直到那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他才继续动作。

    换过几次毛巾后,夏燃轻轻推开卧室门打算离开。可脚步却像被什么绊住一般,他回头望了又望。

    夏燃知道,他留下也做不了多少事,发烧说穿了也是个小病,如果不是家里只有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他不可能会来。

    但夏燃也说不准,他到底是因为根本不想来,还是怕来了……就会有其他心思。

    比如……心疼。

    那种不该有的、毫无用处、却止不住的心疼。

    除夕夜没能吃上安艺禾包的饺子,夏燃特意打了个电话赔罪,简单解释了情况,只不过话语里尚观洲只是他一个普通朋友。

    电话那端,夏天还乖巧地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奶奶新年好”,把安艺禾逗得直笑,嘱咐夏燃记得给孩子包红包。

    最后安艺禾没多问,只让他照顾好那“父子俩”。

    晚饭是从外面餐厅订的。夏燃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有数,实在不敢冒险把剩下两人也送进医院。不过煮点白粥倒是还行。外面的粥不是加了海鲜就是调味太重,并不适合病人。

    夏燃不知道尚观洲什么时候会醒,甚至暗自希望这人能一觉睡到天亮。

    他带着夏天玩了一会儿,放了烟花许愿,把孩子精力磨没了,就让他自己洗漱去。自己则端着刚煮好的粥上了二楼主卧。

    进了卧室,夏燃径直往床边走,视线完全不偏移一寸。

    只不过这样的目光倒是让床上那人一睁眼,立马便抓住了他。

    “夏燃?”尚观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在这儿?”

    “我……”夏燃一时语塞,手里的瓷碗仿佛瞬间失去了温度。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尚观洲轻轻笑了一下,“没事,你先把碗放下吧,我不问了。”

    夏燃像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依言将碗放在床头柜上。

    “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尚观洲望着他,语气仍带着笑意,“比如……‘别走’之类的?”

    夏燃也笑了,他知道尚观洲是想让他放松下来,让一个病人这样费心,他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他摇了摇头,“你什么都没说。”

    “嗯。”

    “……”夏燃又站了几秒,好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你醒了,那我……先走了?”

    尚观洲没说话。两人对视片刻,夏燃转身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没敢再回头看,径直走出卧室。

    他先去儿童房看了看夏天,安抚了好一阵,承诺明天一早就来,孩子才肯乖乖睡觉。

    哄睡夏天后,夏燃轻手轻脚地下楼。经过主卧时,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几乎想也没想,仿佛终于有了正当理由,他一把推开了门。

    地板上是一片狼藉:打翻的瓷碗、泼洒的滚粥,被子上也浸湿了一大片。而尚观洲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眉头紧蹙。

    “抱歉,”他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倦意,“手实在使不上力。”

    夏燃的目光落在那只通红肿胀的手腕上,那看着不像只是被烫了一下,倒像是……

    已经被滚烫的粥灼烧了十几分钟。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第68章 被伺候习惯了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会有一万次冲动想要将人占为己有,却又一万零一次收回手。

    曾经尚观洲只信前半句。

    因为他太清楚了,哪怕他只收回手一次,都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叫夏燃的人。所以他紧紧攥着那根无形的绳子,圈住夏燃的脖颈,将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一万次、一万零一次、无数次……他从未松手。

    直到有一天,夏燃亲手把绳子绕上自己的脖子。

    只不过这一次,绳索两端调转。尚观洲拉紧的是自己这一端。而夏燃,也没有松开。

    “没力气怎么不叫我?”夏燃弯腰,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很轻。

    “以为你走了,”尚观洲哑着嗓子,掩嘴低咳两声,“也以为自己……好了。”

    夏燃从旁边矮桌上拿起水杯,那是他刚才就晾好的温水。

    尚观洲伸手想接,夏燃却避了一下。

    “喝吧。”他说。

    尚观洲抬眼看他,眼底还蒙着一层咳出来的水汽,神情有些涣散。

    “不是没力气么?”夏燃把杯沿凑近他唇边,“直接喝。”

    闻言,尚观洲微微低头,含住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