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问这句话似乎有些迟了。

    听到肯定的回复，江允叙推门而入，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

    浴室里的雾气散掉大半，苏宜此刻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白腻的腮肉泛着粉，漆黑而纤长的睫毛一簇簇，眼睛雾湿，整个人都很迟钝地站在那里。

    江允叙视线落在他错位的衣扣上，心底并没有太意外。

    “怎么了。”

    “晃。”苏宜手撑在墙壁上，嘴里很乖地吐出几个字，“哪里都晃。”

    地面在晃，眼前的光也跟着晃，视线都成了一片模糊的暖色。

    苏宜正努力跟眩晕作斗争，头顶上的光线忽然被挡住。

    江允叙走到他跟前，抬手从背后横过来扣住他的肩膀，说：“走吧。”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苏宜能感受到对方讲话时气息擦过他的耳朵。

    从浴室到床位不算远，但苏宜没什么力气，走路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像被拎起来蹬腿的小鸭子。

    “你自己可以上去吗”江允叙站在扶梯前问。

    苏宜点点头，往前一步。

    怀里柔韧的温热触感顿时消失，鼻尖的香气也逐渐远去，江允叙心中莫名泛起一点波澜。

    苏宜一只手还握着足链，滞涩的思维让他判断不出是先放下足链，还是先爬上床。

    江允叙看着他站在第二节扶梯上努力半天，索性掐住他的腰将他往上托。

    苏宜顺利地滚进床上，片刻后，动作迟缓地从上面探出一截脑袋。

    然后脸颊红扑扑地说着“谢谢”。

    江允叙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手感。

    好细，跟在便利店看到的一样。

    这种想法实在莫名，甚至有些越界，江允叙神色微变转身走出阳台，没有理会头顶上的醉蘑菇。

    这一晚睡得格外沉，苏宜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记忆零零碎碎地拼接，苏宜确定了一件事。

    昨晚自己犯醉后，是江允叙将他从浴室拎出来的。

    打开手机，徐樱云的消息弹出来。

    【樱桃】：周五晚上七点记得准时到达演出厅哦！我在化妆间等你。

    【樱桃】：这次校庆真的给我累成骡子了，等演出完一定要狠狠犒劳大家。

    苏宜眼睛一弯，给她回了个好，后面还跟了一个猫猫摸头安慰的表情包。

    退出聊天框，苏宜迟疑片刻，还是点进了那个纯黑色的头像。

    【41】：昨天晚上的事情谢谢你呀，我喝醉了可能有点烦人。

    苏宜点开他惯用的表情包合集，选出一个。

    【41】：小狗弹跳发射爱心.jpg

    他不确定消息是否会得到回复，发完之后便退出聊天软件，将昨天拍好的几张照片修掉背景。

    刚点进平台上传完照片，消息音”叮”一声弹出。

    【江允叙】：没事。

    惯用的客套话，苏宜瞄一眼，没有点进去。

    又“叮”一声。

    【江允叙】：没有。

    苏宜略微迟疑，没有什么？

    他往前翻了一下消息，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形，是说他没有烦人吗。

    一问一答好像npc。

    【41】：小狗头上顶花.jpg

    周五晚上，演出厅后台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苏宜穿着演出的裙子坐在化妆台前，听着外面场务不断报节目的声音，心也一点点提起来。

    徐樱云正在给他上底妆，因为皮肤好，只用拍薄薄一层粉底，看出苏宜的紧张，她说：

    “没关系的，你上台那几分钟观众都看不清你的脸，完全不用担心出错，放轻松。”

    苏宜正要开口，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扮演骑士的学长站在门口，语气无奈：

    “不好意思社长，我的假发好像要掉了。”

    “稍等，我马上给你调整。”

    徐樱云放下化妆刷，朝他走去。

    目光扫过镜子中的苏宜时，林津明显愣了下，随后温润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

    “这还是我第一次跟苏学弟见面，不过之前在学校论坛上经常刷到你。”

    提起论坛，苏宜想到了那篇标题惊人的帖子，他不太会跟陌生人聊天，于是只叫了一声“学长好”。

    徐樱云被场务叫走后，化妆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一时变得安静，林津透过镜子与苏宜对上视线，笑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生能把裙子穿得这么好看的，社长眼光果然很好。”

    苏宜弧度很小地提了提唇角，从侧面看他睫毛纤长、延颈秀项。

    被巨大宛如花朵般的裙撑围绕，如同怯生娇粉的蕊。

    林津想起自己刚知道京大校花被评给一个学弟时心底升起的荒谬。

    但此刻，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对方身上。

    太惊讶了，一个男生竟然能长成这样。

    林津刚想开口，场务过来敲门，提醒他们做好准备。

    下一个节目就是话剧。

    苏宜裙撑太大行动不方便，加上出场时间很晚，便可以继续待在化妆间。

    等到徐樱云来领他过去的时候，苏宜已经紧张得手心出汗。

    “深呼吸，你只需要在听到关键台词的时候睁眼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巨大的深红幕布缓缓升起，被掳到恶龙巢穴的可怜公主闭眼躺在华贵洁白的天鹅绒床上。

    金发簇拥着“她”月光般的脸颊，眼睫如同停留的黑蝶翼，在蕾丝与缎带的衬托下，“少女”如同盛开的蔷薇。

    最后剩下的戏份很少，苏宜绷紧呼吸听出是骑士和恶龙在对峙。

    在金戈相交的背景音过后，一切归于寂静，舞台上只剩下一道脚步声。

    不疾不徐，在向苏宜靠近。

    苏宜猜那是骑士。

    同一时刻，旁白声响起。

    “虚伪的骑士，妄图侵占国王财产的骑士，设下一切毒计的骑士，终于永堕地狱。”

    苏宜心底惊愕，而旁白声还在继续。

    “当暮色漫上埃索斯山脉，遍体鳞伤的恶龙终于夺回了他守护多年的珍宝。”

    拯救公主的不是骑士，而是……

    苏宜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他的挚爱，他的公主——”

    “他的无上至宝。”

    江允叙眼睑半垂，竖瞳冰冷，额角延伸出两道墨色龙角，衬衣领口微敞露出黑金色的鳞片，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透出一股非人的压迫傲慢。

    恶龙的扮演者什么时候换人了？苏宜又惊又愣。

    在这短短几秒中，江允叙已经倾身抚上他的侧脸，两人额头挨得很近彼此呼吸交融。

    江允叙手宽指长，轻而易举覆盖住苏宜半张脸，他一手持重剑，一手捧着爱人的脸，念出最后的台词：

    “战争、血腥、死亡的阴影，都不能阻止我爱你。”

    男生指腹的茧轻蹭在自己的眼尾、额角，让苏宜有种被掌控的感觉，心跳微微失序。

    徐樱云究竟把剧本改成什么样了？恶龙与公主吗？

    背景音的曲调轻柔而舒缓。

    两人对视，江允叙忽然低头，鼻尖几乎碰到一起，苏宜思绪骤然断开。

    他不知道的是，徐樱云说观众看不清他的那句话完全是在安慰他。

    京大为了这次校庆，特意全方位安装了高清摄像头，苏宜脸上每一处的细节都被清晰投映。

    包括靡丽的脸庞、嫣红的唇瓣，以及他发颤的睫毛。

    咫尺之近的位置，江允叙停下。

    从背后看，那是一个接吻的暧昧姿势。

    幕布缓缓垂落。

    头顶的压迫离开，苏宜被扶着坐起来，思绪依旧混乱。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错觉，以为江允叙真的会吻下来。

    这个想法太怪异了。

    苏宜拎起裙摆，踩着尖头高跟的缎面舞鞋走得有点快。

    金色卷发从他肩膀滑落，像美剧中的落跑甜心。

    化妆间空无一人，徐樱云不知道在哪里忙，苏宜找个凳子坐下将鞋踢掉。

    紧身胸衣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但一个人又没办法脱下裙子。

    没多久，化妆间的门再度打开，江允叙的脸从门后露出。

    气氛静谧谁都没有开口，江允叙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距离不远不近。

    也许是胸衣太勒的缘故，苏宜觉得自己有点坐立难安。

    在他第三次悄悄调整坐姿时，江允叙抬眸看向他，“怎么了？”

    仅仅犹豫片刻，苏宜就如实说道：“裙子太勒了，不舒服。”

    江允叙“嗯”了一声，然后在苏宜茫然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神色从容，问：

    “裙子怎么脱？”

    作者有话说：

    ----------------------

    苏宜：被设计的公主

    江允叙：觊觎多年的恶龙

    第10章 国王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