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作品:《叶子的流浪笔记

    “我知道?她送的是你的面子, 不是我。”叶满慢吞吞说:“搭的是你的人?情。”

    韩竞:“还真不是, 她本来就要?给你的, 她觉得你刺绣的时候眼睛里有不一样的神采,说你不继续刺绣很?可惜,鼓励你呢。”

    叶满:“眼睛里?什?么东西?”

    韩竞:“你就像在思念着谁一样, 你绣得有感情, 所以绣得好。”

    叶满:“……”

    韩竞眼睛看?着山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点方向盘:“你在想谁?”

    贵州的山路曲折,像以山为轴的离心机, 也不太宽,一弯转过一弯,让人?眼晕。

    叶满的眼睛盯着更远处,太阳升起?, 雾气渐淡,呈现青黛色,大?面积锥状喀斯特群山大?气磅礴,神秘非常。

    “想谁?”叶满轻轻地复述一遍问题,然?后敛眸说:“又想我姥姥了……以后不想了。”

    叶满姥姥的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好不容易叶满稳定一点,不提才最好。

    韩竞又转过一个弯,沿着破路往前开?,忽然?说:“我十几年前在这里谈过一次恋爱。”

    叶满眨眨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说:“我知道?。”

    韩竞:“是当初和侯俊去天坑底下?被困,把把我们救出来的姑娘。”

    叶满没吭声,也不知道?在听还是没在听。

    韩竞:“我们那时候年纪很?轻,对彼此都有好感,就在一起?了。”

    叶满不说话,韩竞就继续了下?去。

    “在一起?大?概一年多,我们分手,她嫁人?了。”韩竞说:“她是花姐的妹妹。”

    看?叶满还是不说话,韩竞继续说:“我们和平分手,这些年联系不多,她孩子都很?大?了,这回来花姐这里住和她没关?系,只是因为方便。”

    叶满:“……”

    韩竞说:“没什?么想说的吗?”

    叶满说:“啊。”

    韩竞:“……”

    韩竞:“这些天你看?我不痛快,是因为这个,是吗?”

    叶满说:“我没有看?你不痛快。”

    韩竞:“你有。”

    叶满:“没有。”

    韩竞:“有。”

    叶满:“……”

    韩竞灵光一闪,想起?叶满在侗寨对他的态度,尽力排除误会:“我们以前常常给山里的寨子带物资,车队的人?都或多或少?说些侗话、苗话和瑶话,其他的能听懂点,说不了。”

    叶满慢吞吞说:“你也会藏语。”

    韩竞:“青海藏族很?多,我在那个环境长大?的。”

    叶满:“……”

    韩竞交待:“还会塔吉克语,我妈教的。”

    叶满:“……”

    他缩起?肩膀,低下?头,看?那支新鲜的桂花。

    “我确实有不痛快,因为我有一点想错了,”叶满回避地转移话题:“因为我觉得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了。”

    他说“最好的朋友”时,口吻浪漫又稚气,很?像小孩子说的话。

    韩竞配合地说:“这算什?么错?”

    叶满抽象地掩饰自?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有其他对你很?重要?的人?出现,我会有一点吃醋。”

    韩竞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没说话。

    叶满怕他不信:“当初对周秋阳也是这样的。”

    那个看?上去粗犷却心细的男人?干脆利落地说:“明白,你介意这事儿很?正常。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从来不干那种牵扯不清的事儿,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

    话毕,他温柔地补充:“你现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叶满心脏忽然?被烫了一下?,虽然?朋友的言论是他用来蒙韩竞的,怕他发现自?己喜欢他。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开?心,那句话代?表着他交到了一个朋友,朋友这个词汇对从来孤独的叶满来说很?重要?。

    但其实韩竞不必解释这些的,叶满已经不介意了。他想通了,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喜欢韩竞,他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就像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桂花,但?桂花不是自?己的专属,他不能专门拥有,但?可以欣赏,他不应该因为别人也欣赏了桂花就生气——这是他想了好久想出来的,重新跟韩竞相处下去自己应该变化成的新形状。

    韩竞:“那年侯俊在路上捡了个孩子,我们路过那儿,他在挂在树上那些袋子里看?到一个会动的,打开?一看?是个刚出生的女孩儿。他没结婚,因为工作也没法养,带到贵州,孩子被花姐一家收养了,她叫侯俊爸爸,侯俊过世后我定期打钱资助。”

    叶满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问:“为什么会挂在树上?”

    韩竞只是说:“树上挂着很?多孩子,侯俊给她起?名叫铃铛,因为是那棵树上的铃铛把他带过去的,只有她还活着,所以铃铛响了。”

    叶满心中惊骇,等着他说。

    韩竞只说了一句:“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挂的都是病弱的或者女婴。”

    叶满立刻明白了,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悲伤,没再继续问。垂下?头,半晌说:“孩子……”

    韩竞:“怎么了?”

    叶满顿了顿,他说:“我想起?了谭英的信。”

    ——

    贵州的隧道?好多啊,一个接着一个。

    刚从一条长长的隧道?钻出来,耳边的噪音还没缓解,就又一次进入黑暗。

    我就这么一个隧道?接着一个隧道?地开?,只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走出了很?远很?远,可当初的那个小孩儿走了多远,他走回家了吗?

    谭英的第三封信很?特殊,是两个人?写?的。

    一封是一个自?称小卖部老板的人?写?的,一封的纸张明显早于小卖部老板那一张,是个孩子的笔迹,里面只有几行字——

    他们要?带我走了,姐姐,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他们割掉了我的一只耳朵,我想把耳朵装回去,可它又掉了,我好害怕。

    我不知道?他们会带我去哪里,他们可能会杀了我。

    小丁回到家了吗?我想回家。

    你还能找到我吗?

    我等你,求你快点来!

    ……

    就这么几行字,字写?得很?大?,占了一整张的纸。

    我带着对这封信的疑虑开?向信发出地,这段路漫长、忽明忽暗。

    多年前或许有个人?和我们走过同样的路,她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上路,又发生了什?么?

    车冲出隧道?的瞬间,全世界的绿色向我们包围来,我在大?自?然?生命的呼吸里看?到了谭英。

    她背着行囊独自?走在路上,坚定且目标明确,我越来越好奇关?于她的事。

    ——

    路上交通管制,耽误了几个小时,到县城时已经天黑了。

    俩人?在路边烧烤摊解决了晚饭,找了个酒店住下?。

    叶满洗过澡,坐在床上弄视频,韩奇奇咬着花姐送的小玩偶到床边,仰头看?他,冲他甩尾巴。

    叶满趴在床边跟它玩,摸它的毛摸得心里软趴趴的,他枕着手,小声说:“你是一只小狗,你知道?吗?你是一只小狗。”

    韩奇奇傻憨憨地坐地上冲他摇尾巴。

    “你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叶满裹着床单胡言乱语:“我是一只绿色的小狗。”

    电脑屏幕亮着,房间里只开?着氛围灯条,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

    叶满趴在绿色的床单上,手指在空气中划过,继续说:“我们是好朋友。”

    韩奇奇跟着原地转了一圈,可爱到爆炸,转完圈双爪扒上了床头柜,看?那支被叶满插在矿泉水瓶里的桂花。

    它开?得很?好,绿叶子里小巧的花瓣锦簇着,被叶满吃了几朵,仍然?繁盛。

    叶满伸手摘了一朵,放在掌心,托到韩奇奇鼻子前,四支厚厚花瓣像四个小小的碗。

    韩奇奇湿漉漉的鼻子不停动,在他掌心嗅了一会儿,张嘴给吃了,然?后用有些粗糙的舌头舔它的手心。

    “喜欢那支桂花?”韩竞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叶满都没留意。

    “很?漂亮,”叶满说:“我准备把花摘下?来,晒干后缝个香囊。”

    韩竞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睡衣是新洗的,所以叶满不排斥。

    韩竞:“知道?是谁送的吗?”

    叶满摇头。

    他说:“可能是甘蓝。”

    韩竞:“是一个姑娘,我看?到了,送了两次。”

    叶满“啊”了声,耳朵有点红了,扭头看?那支花。

    倒不是说有什?么杂念,只是叶满很?少?被人?喜欢,容易害羞、脸皮薄。

    “以前这里男女之间的求爱很?有意思,”韩竞说:“比如苗族‘游方’,布依族‘浪哨’,雷公山南麓的隔窗探妹、行歌坐月,荔波瑶族的凿壁谈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