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作品:《叶子的流浪笔记

    她叹了口气,说:“那?年?夏天很热,谭英最后来?找我,我陪她在公园散步时看到了那?个孩子?。他很奇怪,只要有人带着孩子?经过他就跟上去,在旁边跟着走一段,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那?家人都孩子?。直至孩子?家长们?觉得他很奇怪,抱着孩子?跑掉他就停下,转头看到别的家长带孩子?,他还是一样?跑过去,看起来?又?像那?家的孩子?了……路过的行人说,他已经在这里流浪半年?了,谭英就坐在那?里看了他整整一天,直到黑天,公园里的人都散了,他一个人走到垃圾桶边上,小小一个,钻进了自己搭的那?个纸盒房子?。谭英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带着他离开了。”

    叶满被这段话说哭了,他老是控制不住流眼泪,轻易难过,轻易动容。

    他仓促地避开人,转头擦掉自己的眼泪,猝不及防和韩竞对视。

    韩竞桌下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

    谭英似乎常常接触边缘群体,那?个孩子?被她带到哪里了?她是不是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很多?疑问,吴敏宜已经没?法解答了。

    她没?再见过谭英。

    夜已经深了,店里的客人渐渐变成一些清洁工、体力劳动者,阿祖又?去忙。

    他们?虽然收租可?以赚到很多?钱,但?仍经营着这家餐厅,经营着烟火气。

    叶满仿佛看到了这里以前的样?子?,那?间理发店,十来?岁的少年?和少女,旧色的阳光,无言的对白。

    滴滴电动车声?打破了他的幻觉,他往旁边退开,让路。

    吴敏宜递给他一个盒子?,温和地说:“看你很喜欢这个茶叶,拿一点回去喝吧。”

    叶满:“……”

    阿祖走出来?,手上提着个袋子?,说:“带回去做宵夜。”

    不知不觉他们?待了这么久,已经十一点钟了。

    叶满连忙拿钱,说:“这个多?少钱?”

    那?个脸上狰狞着疤痕的男人说:“谭英的朋友,不用钱。”

    叶满何德何能能被当成谭英的朋友,他万分惭愧。

    吴敏宜挽着老公的手,惆怅道:“来?这店后,我总是幻想?,有一天她能看见灯光走进来?,我请她吃饭,说说这些年?的事。”

    她跟叶满说:“她没?来?,你来?了也是一样?的。如果你找到她,告诉她回来?看我。”

    叶满和韩竞离开了猪脚饭店。

    走出几步后,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飞奔过他们?身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冲进猪脚饭店。

    “爸爸妈妈,我们?好饿!”他们?脆声?声?喊道。

    叶满忍不住笑起来?,韩竞无言地牵起他的手。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那?条悠长、狭窄、黑暗、却充满烟火气的小巷。

    走出去时,瞬间被繁华都市包围。

    韩奇奇趴在车里睡得正香,韩竞打开包装盒,里面有两只完整壮硕的猪脚,软烂、香气扑鼻。

    “要继续找下去吗?”韩竞侧头问他。

    叶满抬头,一片叶子?飘悠悠落下,落在车窗上。

    “李东雨还没?找到家。”叶满低低地说。

    就找她一下,轻轻地打扰一下,问过就飞快跑开,不打扰她。

    韩竞:“好。”

    他揉揉叶满的头发:“去吹吹风吗?”

    叶满:“好。”

    他们?在珠江边吹了午夜的风,叶满放松地啃完那?只猪脚。

    他们?即将从这座繁华的城市离开。

    “老公。”叶满坐在引擎盖上,圆眼睛里倒映着人间、水里两座满目琳琅的城市。

    他说:“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韩竞喜欢这个称呼,转头看他,珠江的夜风吹拂着青年?的没?有扎起的卷发,如同在冬城、在拉萨、在德钦、丽江、贵州、广西一样?,都是柔软的、乖巧的,可?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即使是披散着头发,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畏缩没?精神?了。

    他交叠长腿,问:“什么?”

    叶满说:“从拉萨出发开始,我一直想?象着谭英长什么样?子?。”

    韩竞微一挑眉。

    叶满说:“我有时候觉得她浪漫,有时候觉得她柔软,她锐利、强大、慈悲……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都不标准,最后我觉得她像佛,人们?都说佛没?有相。”

    韩竞望着他的侧脸,没?说话。

    叶满仰头,望着漫天星空,说:“可?她的路却很明确,她踩出了一条很实、很多?年?都依然清晰的路,我跟着她走,也好像找到了方向?。就算只有一个人,只要勇敢一点,一个人也可?以强大,也可?以游历,也可?以寻找自己、帮助别人。”

    韩竞从来?没?有一刻看到叶满的灵魂这样?自由,前路这样?清晰,他好像没?了某种沉重束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韩竞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转变。

    但?他为自己的恋人感?到高兴。

    广州十一月的夜风夹着水汽吹来?,对面的摩登大楼楼身变换着各种广告,二?十一世纪是不可?思议的时代,叶满从北方乡村走到珠三?角,从书信交流的九十年?代走到科技腾飞。

    他坐在这里看着,看着那?大楼上显示着虚拟时钟,钟表跳过十二?点。

    楼身飞速变化,数字屏幕蘸着墨汁遒劲挥毫,写出了几个巨大刚劲潇洒的字——祝叶满,27岁生日快乐!

    眼底猝不及防落下一滴泪来?,他猛地望向?韩竞。

    那?个面上粗犷野性的青海男人为他做的事,让他全身的骨骼都在抖。

    那?样?的战栗里,韩竞站在他面前,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盒子?。

    叶满低头,看着他把绿色的手串一圈一圈绕上自己的手腕。

    “生日快乐,宝贝,”韩竞深邃的眸子?凝视他:“希望你健康、长寿。”

    叶满紧紧咬着下唇,他知道韩竞这样?的祝福里藏着什么。

    他在希望自己不要放弃生命。

    他控制不住倾身,吻上韩竞的嘴唇。

    吻由浅入深,正如他们?这一路的情义?。

    《悉达多?》里说:“大多?数人,仿佛一片落叶,在空中翻滚、飘摇,最后踉跄着归于尘土。

    有的人,极少数,如同天际之星,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

    没?有风能动摇他,他内心自有律法和轨道。”

    谭英是这样?的人,韩竞是,叶满也要做这样?的人。

    小人物也要走小人物的非凡路。

    叶满27岁生日这天,意外收到了不少祝贺,这里面有很多?刚认识的朋友,也有曾经的,他早就没?什么联系的人。

    周秋阳今年?没?再给他发祝福了,大概是因为已经决定断了。以前他会内耗一整天,现在他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高中时另外一个朋友问了他。

    “你朋友圈那?个生日广告是在广州吗?”他是之前和周秋阳住在一起的那?个朋友,曾经叶满跟他关系很好,每天都发消息,但?他之后就不理叶满了,今天忽然发消息来?。

    叶满没?回。

    叶满倚靠着沙发,明媚阳光从落地窗蔓延至古朴厚重的红木家具上,桌上的蛋糕他摆着看了一上午,一口没?舍得吃。

    那?时一座雪山,上面是白色,中间是灰色山体,低海拔地带是大片绿色的草木,延伸出茵茵草坪,上面趴着一只小小的白狗。

    那?像他在旅途中见过的任何一座山,亲切而震撼,精美得像一张照片。

    它在红木桌子?上,占了很大地方,这是韩竞订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蛋糕,自然也不敢动嘴。

    韩奇奇人立起来?看那?个蛋糕,它很好奇,但?没?有靠近它的意思,分寸小狗。

    叶满拍了张照,随手发到朋友圈,吕达给他秒赞,评论:“我也在广州,可?以帮你庆祝生日吗?”

    叶满瞪大眼睛,打字:“你在哪里?我请你吃饭!”

    他对吕达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那?是他青春时期的精神?支柱啊。

    吕达:“我在工作,晚上结束后给你打电话,发我地址。”

    叶满:“好!”

    叶满发完后,立刻感?觉到不妥。

    他给韩竞打过去电话,韩竞上午和鲁老板去工作了。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

    “小满,蛋糕吃了吗?”韩竞悠闲带笑的声?音传出来?。

    叶满吞吞吐吐:“还没?有,不舍得吃,等你回来?。”

    韩竞放下茶盏,靠在红木沙发上:“好。”

    “有件事想?和你说。”叶满很紧张,语速很快地说:“吕达在广州,我晚上去和他吃顿饭。”

    电话里传来?非常明显的空白。

    叶满:“对不起,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