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作品:《叶子的流浪笔记

    “你在学习越南语吗?”萍问道。

    叶满扭头看,他的书?包没收拾,敞开着,汉越词典落在了外面。

    “随便学学。”叶满腼腆地说:“用来放松的。”

    越河站了起来,又往树屋走。

    叶满匆匆吃了口饭,继续去建造木屋。

    “附近能买到防水材料吗?”叶满问越河:“我想把它铺在屋顶。”

    趴在梯子上的萍说:“我去找。”

    他们从早上建到下午,房子本身不?大,框架搭好,做得就很快。

    屋顶订好木板,进行打磨,再铺上防水材料,最后用上越河早就准备好的瓦。

    做的时候很耗时,但?假如把三?脚架上记录下的画面加速十倍看,木屋起来的过程就非常鲜明。

    越河拿着锯子,一点一点打磨多余的木料、凸起的棱角。

    他太爱惜这个?树屋,想要把它的一切做得很好。

    叶满爬下树,仔细做窗户和木门。

    这个?需要很细致才?行,否则会漏风

    这时夜已经深了,叶满满身狼狈地蹲在地上,投入地做着自己的事,他认真起来时嘴唇紧闭着,一句话也?不?说。

    韩竞没过去打扰他,就坐在木屋前看着他。

    他这样看了他一整天?,但?是叶满没有察觉。

    把窗户和门安装上,已经深夜了。

    叶满坐在空荡荡、却很安全的树屋里,心?里成就感很强,他很少有这种时候,十分满足。

    越河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推开窗,是睡着的向日葵花田,月明风清,轻轻摇荡。

    “i know……”

    叶满蜷起腿,怔怔看着月夜的景色时,中年男人忽然开口。

    叶满转头看他,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

    越河说,我知道她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她不?会再来这个?树屋,假如时间可以反向流动?多好,我可以再次见到离去的人们,我想在这里给她表演木偶戏,在这里向她求婚。

    叶满的英语成绩一般,但?好在越河的口语与他读书?时听过听力阅读的相差不?大,他理顺了那句话,然后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难过。

    “谢谢你把那封信送回?来,看到那封信时,我就知道了,没有人接收我的信,我以后不?会再写了。”他说:“谢谢你帮我搭建的木屋,她一定也?很喜欢。”

    叶满张张口,说:“举手之劳。”

    他用中文说的,也?不?知道越河听不?听得懂。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醒来后已经变老了。”越河说:“如果再年轻一次,我会跑到她面前,说一万次我爱她,永远守在她的身边。”

    他把木屋里的箱子搬上了树屋,打开后,是一整箱子的木偶,与叶满在剧院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树屋里,叶满离开时,帮他关上了门。

    ——

    我想,越河和阿姮的故事我就只能了解到这里了。

    1998年,阿姮患病,曾几次给自己年少时的玩伴、远在美国的恋人写信,但?是那时阿姮已经病入膏肓,只能把信交给家人。

    她的家人邮寄信件时,被越河的家人发现,偷偷拿走了信。

    阿姮等不?到回?信,最后一次瞒着家人强撑着来到越河家,看到了他和别?人的照片,越河的家人骗了她,于是她伤心?地离开。

    不?久后离世。

    越河回?来后,再也?见不?到阿姮了,他从她的家人那里知道了阿姮给他写过信。

    那些他看也?没看过的信成了他的执念。他不?肯放过自己,他越来越疯,不?停地给在美国的“自己”去信。

    信被退回?,中间遗失几封,其?中一封到了我的手上。

    他躺在树屋里,和一群木偶作伴。

    我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哭,我实在忍不?住。

    向日葵田被修整得无比肥沃,所以那些话不?是阿姮说给越河的,而是越河说给阿姮——

    minh hng,请求你回?来看看我,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回?来。

    我又种下了向日葵种子,从白天?种到了黑夜。

    我躺在泥泞的土壤里看天?空,泥土在一点点把我埋葬,天?空空荡荡,没有星星。

    天?空抛弃了星星,但?我没有放弃爱你。

    ……

    我知道。

    无论是和医生与谭英,还?是越河与阿姮,他们的故事都在说一个?道理。

    珍惜身边的人吧,不?要让他受伤,不?要让他等待,恐惧在时间无情?的轮回?里只是很小很小的障碍,不?要等到时间过去才?后悔没有抓住,时光亘古不?能逆流。

    每个?道理都在告诉我,去爱吧,时不?我待!

    ——

    叶满爬下树,跑向向日葵花田,他越跑越快,气喘吁吁。

    他在花田边看到了正在喝啤酒的韩竞,心?脏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男人安静坐着,松弛散漫。

    他偏头看叶满,说:“完工了?”

    “嗯。”叶满走到他身边,坐下。

    叶满深吸一口气:“我们……”

    韩竞:“我们继续?”

    叶满茫然:“什么??”

    韩竞:“卡片。”

    卡片在木屋里,但?是韩竞并不?需要。

    韩竞:“第二张是,顺应。”

    叶满闭上嘴。

    夜风吹过熟睡的花田,花开在在异国的土地上,韩竞开口道:“我之前不?是故意?瞒你。”

    叶满没说话。

    “我自己的生意?就是干那些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韩竞说:“我开了些民宿,还?有酒吧、户外用品店。”

    叶满:“……”

    韩竞:“那段时间不?想到处走了,想停下,跟曾经车队的兄弟们摆了告别?酒,一顿饭后各奔东西,各自去各自的归宿,就剩下我一个?人。”

    叶满终于开口:“那时你多大?”

    韩竞:“二十五六吧,忘了。”

    “那我……”他算了算,说:“十六。”

    刚刚上高中。

    他以为自己考上高中是新的开始,但?他又进入了一个?地狱。

    叶满蜷缩在角落里哭泣时,韩竞跟兄弟们喝了告别?酒。

    他们一起打拼这么?多年,钱也?赚不?上太多了,都是在拿命熬钱,社会在发展,和他们刚出来那会儿大变样,开大车不?赚什么?了。

    在那之前,韩竞就已经在几个?城市开了店,他对做生意?很在行,也?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各个?兄弟也?都不?想跑了,打算回?家做点生意?,只有侯俊说,他还?要继续赚钱。

    他的钱怎么?也?赚不?够,要还?上父母在时欠的债,要养年幼的弟弟长大,还?要给他路上捡的小姑娘铃铛攒钱。

    他是个?温和踏实的人,天?生不?爱冒险,也?不?愿意?欠人情?。

    韩竞叫他一起做生意?,他拒绝了。

    ……

    多年后,他在异国的月亮下,和一个?很美好的人,时隔多年第一次重?新谈起侯俊,胸口像是有利刃穿插而过。

    每个?字都带了血。

    叶满蜷起双腿,撑着下巴看他,觉得今天?的韩竞很不?一样。

    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很忙,没和韩竞说上几句话,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的眼窝很深,那双眼平时内敛锋芒不?外漏,但?今天?他对眼尾垂着、唇角垂着,没什么?精神。

    韩竞很少这样,叶满印象里,他一直很强、充满力气。

    他伸出全部触角试探韩竞的每一个?细节,触碰他的眼睛、凸起的指节、坐着时背弓下去的弧度。

    然后,敏感的触角反馈回?来的信号促使他往韩竞旁边靠近,贴着他的腿坐下,无意?识给他支撑。

    韩竞侧首看他,认真说:“有时候想起你对所有人都这样体贴、细致观察,我就会不?舒服。”

    叶满呆呆地看他:“啊?”

    韩竞知道这是叶满的生存模式,也?只是说一说自己没名没分、上不?得台面的在意?。他把自己的长腿依靠在叶满腿上,低头说:“我们分开后,我开始忙着自己的生意?,兄弟们陆续结婚了,都过得不?错,只有侯俊不?停地跑,原来的车队变成他一个?人,南来北往,无论春夏,都剩下他一个?人。”

    叶满很惧怕孤独,只是这样听着,就觉得很难受。

    他安安静静听着。

    “这里还?是夏天?。”韩竞抬起头,看着夜风里的茁壮花田,说:“但?可可西里早就下雪了,五道梁还?是那样,一进去,氧气薄得要人命。”

    叶满轻轻说:“小侯哥哥,是在那里出的车祸。”

    韩竞:“嗯,他是十二月中出的事,我爸是今天?走的。”

    叶满的喉咙猛地一紧,他知道韩竞今天?为什么?异常了。